第124章 记忆融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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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沿着林沐然的额角滑下，滴落在面前摊开的星图与能量流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用炭笔在羊皮纸的空白处潦草地写画着什么。那不是他熟悉的宋代算符，也不是墨衡教他的西夏文字，而是一串串扭曲的、带着某种奇异美感的拉丁字母与数学符号——e=mc2， schr?dinger equation， 还有一些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却又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公式片段。 “这是……什么”他喃喃自语，指尖颤抖地触碰着那些炭迹。一股强烈的既视感席卷而来，仿佛这些符号背后连接着一个广阔而深邃的知识海洋，他曾在那里畅游，如今却只抓住几片破碎的浪花。脑海中，属于李三的，关于边塞风沙、关于墨家工坊机油气味、关于野利仁荣带来的矿石样本冰凉触感的记忆，与一些完全陌生的画面交织碰撞——明亮的、布满闪烁光屏的房间；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们；一种名为“咖啡”的苦涩饮料的香气；还有高速移动的、被称为“汽车”的铁盒子呼啸而过的声音。 “林贤弟你还好吗”墨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关切。 林沐然，或者说，此刻意识混沌不清的融合体，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墨…墨衡兄”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的人，“这些星图…能量流…不对，这应该是电磁波谱…频率…谐振…可为什么又和二十八宿勾连起来了还有这能量引导回路，明明是疏导激发模式，怎么我看着，觉得它应该用…用超导材料才能达到最佳效率”他语速越来越快，夹杂着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墨衡眉头紧锁，放下手中的谐振探测装置。这几日，林贤弟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起初只是偶尔失神，说些听不懂的词语，如今却像是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躯壳里争夺主导权。他走到林沐然身边，轻轻按住他微微发抖的肩膀：“静心，贤弟。慢慢说，你看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林沐然痛苦地抱住头，“脑子里很乱…好像有很多声音，很多画面…我是李三，边城匠徒，跟着墨衡兄研究‘曦和’网络…可我又好像是…是林沐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能飞上天，能和千里之外的人说话…那些知识，那些公式，它们就在那里，可我抓不住…”他猛地抓住墨衡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墨衡兄，我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墨衡放置在桌角的那个改进型谐振探测装置，其核心的浑天仪铜环忽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铜环表面镌刻的精细纹路闪过一丝流光，连接着的纸带记录机构开始缓慢移动，刻下一段异常波动的曲线。墨衡目光一凝，迅速看向装置。那波动的频率特征…他迅速调出之前记录的、来自贺兰山北麓的异常能量波动图谱。 两者，正在趋于同步。 墨衡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崔婉宁密信中的推测——“曦和”网络可能具备文化层面的信息传播机制，能通过谐振场渗入特定人群的潜意识。难道，林贤弟正是这种机制的“载体”他的认知混乱，并非简单的记忆融合后遗症，而是正在被动地接入那个古老的网络，接收着来自“曦和”的、跨越时空的知识碎片而贺兰山的能量波动，正是加剧这一过程的催化剂 “你是李三，也是林沐然知识的承载者。”墨衡沉声道，试图用肯定的语气稳定对方的情绪，“你正在经历一些…非凡之事。守住本心，记住你为何在此，我们为何而战。”他不动声色地将探测装置记录下的纸带收起，这将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几乎在同一时间，汴京城内，新成立的科技监衙门。 舆情监测案的一名主事拿着一份刚收到的边境线报，快步走入监正徐若清的值房。“监正，边境交流区密报，墨家匠人李三，近日行为异常，频发癔语，所言多涉‘星图’、‘能量’、‘频率’等词，更夹杂无法辨识之异域符号。其症状与近日民间流传之‘蓝瞳天人说’部分特征…颇有暗合之处。” 徐若清，原吏部郎中，面容清癯，眼神锐利，他接过线报仔细浏览。线报中还附有一份由安插在交流区的眼线记录的、李三癔语中反复出现的几个奇特符号片段。徐若清的目光在那几个符号上停留片刻，又拿起桌案上另一份卷宗，那是从瓦舍勾栏收集来的、最新版本的“蓝瞳天人说”话本，其中对星图结构和“能量流动”的描述，其精确程度曾让他深感不安。 “行为异常…异域符号…与民间异闻暗合…”徐若清指尖轻叩桌面，“看来，这‘异常文化传播现象’，并非空穴来风。传令下去，加强对边境交流区，尤其是墨家相关人员言行之监控。所有异常言论、书写，务必详细记录，及时上报。另，将此符号片段抄录，送至技术勘验案，看能否有所解析。” 他意识到，陛下设立科技监，将这类“异闻”纳入监管，实有先见之明。这李三的异常，恐怕不仅仅是个人癔症那么简单。背后是否与那被崔婉宁、墨衡等人暗中研究的“曦和”网络有关与西夏境内突然开始流传的“星眸使降祥”传说又是否有牵连一种无形的、基于文化渗透和认知影响的对抗，似乎正在水面之下悄然展开。 边境交流区，墨衡的临时工坊内。 林沐然的情绪暂时平复了一些，但眼神中的迷茫和偶尔闪过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睿智（或困惑）光芒，让墨衡忧心忡忡。他将林沐然安置在工坊内间的床榻上休息，自己则在外间，对着那记录下共振的纸带和崔婉宁传来的关于“曦和”文明“择优而育”的推测，久久沉思。 如果“曦和”文明真的在通过某种方式筛选文明，播撒知识，那么像林贤弟这样的“载体”，是他们选中的种子吗这种强行灌输知识导致的认知混乱，是筛选过程的副作用，还是…淘汰机制的一部分赵元昊在西夏加速技术改良，并主动散播传说争夺文化叙事权，是否意味着他也隐约察觉到了这种“试炼”的本质 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了。墨衡下定了决心。必须建立一个地方，一个能够系统性地梳理这些纷乱知识，帮助像林沐然这样的“载体”稳定意识，同时也能将现代与宋代、乃至西夏、以及“曦和”碎片化的知识进行融合、转化、创新的地方。这不仅仅是为了应对眼前的危机，更是为了积蓄力量，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规模的认知冲击和文明考验。 他想到了交流区边缘，那片被废弃的、据说曾是古代某家学派讲学之所的地下石窟群。那里位置隐蔽，结构复杂，且有天然的地脉能量屏障，稍加改造，便能成为一个理想的秘密据点。 “地下学院…”墨衡低声自语，一个雏形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要在这里，秘密地组建一个超越时代局限的知识传承体系。不仅要教数学、物理、工程学，也要研究星象、能量、乃至“曦和”网络背后的原理。他要找到更多可能存在的“载体”，或者至少，培养出一批能够理解并运用这些新知识的人才。 这将是他们对“曦和”文明“试炼”的回应，也是在科技监日益严密的监控下，为文明火种保留的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几天，墨衡开始秘密行动。他利用墨家在交流区的人脉和资源，以囤积原料、修建新的实验场所为名，悄悄对那片地下石窟进行勘察和初步清理。他谨慎地接触了几名在技术上有天赋、且对现有体系抱有怀疑态度的年轻匠人，进行隐晦的试探。同时，他也在不断调整那台谐振探测装置，试图更精确地捕捉和记录林沐然在认知混乱状态下的脑波变化，以及其与贺兰山能量波动的关联。 而林沐然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他能清晰地与墨衡讨论能量流谱的优化方案，指出其中基于现代物理学的改进可能；有时却又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在聆听某个遥远时空的回响；偶尔，他会在半夜惊醒，用炭笔在墙上画下复杂的几何图形，口中念诵着无人能懂的语言。 一次，当墨衡将一份根据崔婉宁最新推算、改进的谐振参数拿给林沐然看时，林沐然盯着那参数，许久，忽然说道：“这个频率…很熟悉。好像…好像我‘听’到过。”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就在脑子里面，有时候，会有一种…很规律的波动，和这个很像。”他手中的那枚属于林沐然的晶片，在他说话时，再次散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光晕。 墨衡默默记录下这一切。林沐然的“熟悉感”，晶片的微光，都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测。这枚晶片，以及林沐然这个融合意识，无疑是连接“曦和”网络的一个关键节点，或者说，一个正在形成的“接口”。 就在墨衡紧锣密鼓地筹备他的“地下学院”，并密切关注林沐然状态的同时，来自贺兰山方向的能量波动，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和规律了。根据墨安暗线冒着风险传来的最新信息，那周期性的波动幅度正在缓慢增强，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积蓄力量，准备破土而出。 赵元昊下令的封锁和监测变得更加严密，整个贺兰山北麓那片谷地，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个人认知的危机，古老网络的低语，官方机构的监控，以及雄主野心驱动下的技术竞赛…所有线索，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指向那个隐藏在贺兰山深处的、即将激活的“曦和”节点。而林沐然混乱的记忆与身份，或许正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第一把钥匙，也可能是引爆第一颗惊雷的导火索。墨衡知道，他必须赶在更大的风暴降临之前，为这些纷乱的知识和迷茫的灵魂，找到一个能够安身立命、并积蓄力量的避风港。那个位于地下石窟中的学院，必须尽快建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