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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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泼洒在巍峨的宫墙之上，唯有月华如水银般泻下，为万物镀上一层冰冷的清辉。 沈流苏的身影再次融入焚香阁的阴影之中，宛如一只午夜的灵猫，悄无声息。 昨日的地道入口，此刻已被重新封砌，砖石严丝合缝，表面甚至撒上了新的浮土，伪装得天衣无缝。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无法相信这面普通的墙壁后藏着惊天秘密。 但沈流苏的嘴角，却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 她从袖中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片，对着砖缝，借着月光细细审视。 只见在玉片的折射下，几条原本肉眼不可见的纤细纹路，赫然泛起了幽幽的荧光。 这便是她昨日留下的“嗅踪粉”。 此粉末由月见草与萤惑花的花粉研磨而成，无色无味，唯有在子时月光最盛之时，方能显影。 这既是记号，也是一种计时器。 找准了那块被动过手脚的砖石，她取出一根淬了“软骨香”的银簪，沿着缝隙轻轻一划。 坚硬的封泥在香气的作用下，瞬间变得如同湿泥般酥软。 她没有费多大力气，便将那块砖石撬了下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再次出现在眼前。 没有丝毫犹豫，她侧身钻入。 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腐朽与浓郁香料的气息瞬间将她吞噬。 这味道比昨夜在洞口闻到的要浓烈百倍，其中“噬魂香雾”的甜腻与“鬼引灯油”的阴森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能直接侵蚀神智的毒瘴，寻常人吸入一口，便会头晕目眩，不出半刻钟便会陷入幻觉，最终在无知无觉中脏腑衰竭而亡。 沈流苏早有准备，她屏住呼吸，眼神一凛，毫不迟疑地抬起左手，用银簪尖锐的另一端在自己白皙的指尖上猛地一刺！ 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 她迅速将这滴血抹在鼻翼两侧的人中与迎香穴上。 一股冰凉的刺痛感直冲天灵盖，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刹那间，她原本被毒雾压制得有些混沌的感官豁然清明！ 这便是沈家秘传的“香魂觉醒”之术，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激发对香气最本源的感知力。 再次睁眼，眼前的世界已然不同。 原本漆黑的地道中，竟浮现出五彩斑斓、缓缓流动的气雾轨迹。 那致命的“噬魂香雾”呈现出大片妖异的紫色，如活物般蠕动；而其中，更夹杂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猩红，那是杀戮与危险的征兆！ 她能清晰地“看”到毒雾的浓度分布，能“看”到空气流动的方向，整条地道在她眼中再无秘密可言。 她沿着毒雾最稀薄的路径，如游鱼般悄然前行。 地道蜿蜒向下，约莫走了数十步，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饶是沈流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狠狠震撼！ 这竟是一座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洞窟！ 洞窟之高，足有三四丈，四壁被人工开凿出层层叠叠的石架，如同巨大的蜂巢。 石架之上，整齐码放着成千上万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盏，每一盏灯的形态都略有不同，在黑暗中折射出幽冷的光。 而在洞窟正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两丈的巨型青铜灯炉！ 炉身古朴，遍布繁复的铭文，炉顶雕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样，正随着某种内部机关，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缓缓转动。 丝丝缕缕的紫色香雾，正是从这灯炉中弥漫而出，再被无形的管道输送到那一万多盏琉璃灯之中。 沈流苏的心脏骤然紧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七政照冥仪！ 这尊灯炉的形制，与父亲留下的调香笔记中记载的传说之器……“七政照冥仪”，竟完全一致！ 传说此仪可汇聚万千灯火之力，炼化众生梦境中的精神能量，最终制成一种名为“通灵香膏”的禁忌之物。 此膏不仅能操控人心，甚至能以香为媒介，窥探冥冥之中的天机！ 云隐！他们竟然复原了这等邪物！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身形隐入一排巨大的石架阴影中。 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张简陋的工作台，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工具和簿册。 屏住呼吸，她借着香雾的掩护，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桌上摊开着一本手抄簿，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什么。 沈流苏目光一扫，瞳孔猛地收缩！ 那竟是近期“灯影”成员的任务分配，以及他们通过“鬼引灯油”收集到的梦境情报摘要！ 她飞快地翻动着，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忽然，其中一页的字迹让她如坠冰窟！ “庚戌年八月廿三，陛下梦语关键词：‘罗盘…地肺…不可启封’。评级：甲上。已上报李相。” 短短一行字，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李尚书，户部尚书李德全，他不仅是这地下香窟的资助者与掌控者，更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梦境情报系统”，十年如一日地监视着君王的一举一动，甚至连萧玦的梦境都不放过！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微的鸟鸣，如同尖针般刺入她的耳膜。 是白鹤的预警！有人来了！ 沈流苏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让她瞬间伏倒在地，蜷缩进工作台下最深的阴影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身穿灰袍、面目模糊的身影抬着一口沉重的密封陶箱，从另一条岔道中走了出来。 “主上吩咐了，这些残卷必须尽快送入‘坤’字号密室封存，‘灯熄了’计划启动在即，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明白。真没想到，当年沈家那场大火，竟然还留下了这第二卷的残篇……” 两人的交谈声压得很低，但在“香魂觉醒”状态下的沈流苏听来，却清晰如在耳畔。 她的心，在听到“沈家”、“第二卷”这几个字时，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只见那两人将陶箱放在地上，打开了箱盖。 箱中之物，竟是数十卷因年代久远而泛黄的纸册！ 借着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香雾掩护，沈流苏死死盯着其中一卷被单独包裹的册子封面，那几个熟悉的篆字，瞬间让她如遭雷击！ 《沈氏调香录卷贰》！ 那是沈家三大镇族秘典之一，记载着无数失传香方和调香心法的无价之宝！ 十年前那场滔天大火，她以为所有的典籍都已化为灰烬，没想到……没想到第二卷竟落入了云隐之手！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夺回属于家族的东西！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扼住了她的行动。 不行！ 现在冲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香囊，指尖一弹，一捧几乎轻不可见的粉末悄无声息地飞出。 这“影形粉”是她用感光性极强的龙葵草籽和墨蝶的翅粉混合制成，遇光便会发生反应，将所附着物体的轮廓与文字“复印”下来。 粉末如同有生命一般，借着空气的流动，精准地、均匀地飘落在那摊开的《卷贰》残页表面。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块真正的石头，静待那两人离开。 灰袍人将陶箱重新封好，抬着它走向了洞窟深处。 沈流苏不敢耽搁，在确认他们走远后，立刻开始撤离。 途中，她悄然取出了那枚从石敢当残像中获得的“音引石”。 这枚特殊的矿物晶片，被她提前用秘法处理过，能吸收特定频率的震动波。 她用掌心温热的真气缓缓催动，晶片微微发烫，竟从中传出了一段断断续续、极为模糊的对话声。 “……第七号石像……记录显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主上说……该启动‘灯熄了’计划……地点……改在观星台……” 观星台！ 沈流苏猛然顿住脚步，心头一凛。 敌人已经察觉到石像的异常，并且准备转移核心阵地！ 而观星台位于皇宫中轴线的最高处，是皇家禁地，守卫森严，唯有持“香察天下”腰牌的钦天监官员方可自由出入！ 他们的下一步棋，竟是藏在天子眼皮底下最显眼的地方！ 夜色更深，沈流苏的身影终于悄然返回百草苑。 她反锁住房门，迅速取出白纸，将附着了“影形粉”的香囊在纸上轻轻一抖。 粉末落下，她点燃一盏特制的“显影灯”，在橘黄色的光晕下，白纸上竟奇迹般地浮现出清晰的字迹，正是那残页上的内容！ 除了几个已经失传的逆天香方外，在残页的最下方，用一种更隐秘的墨水写着一行小字，若非“影形粉”的特殊功效，根本无法显现。 “若见沉水檀燃起金线烟，速赴北陵台地肺口，三图合一，可启香冢。” 香冢父亲的笔记里从未提过！ 沈流苏凝视着这行字，心脏狂跳。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将那个始终带在身边的血色罗盘，轻轻置于一座小巧的香炉之上。 然后，她点燃了袖中仅剩的最后一撮，也是最珍贵的一缕沉水檀香屑。 幽幽的檀香升腾而起，奇迹发生了！ 那烟气并未如常般散开，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道纤细的金色烟线，精准地缭绕在罗盘之上。 在金线烟的映照下，罗盘盘面那用血写成的字迹，竟泛起一层淡淡的微光。 光芒之下，另一层原本完全隐藏的铭文，缓缓浮现。 “香火不断，则魂不灭；血脉未绝，灯终可续。” 一瞬间，仿佛跨越了十年的生死界限，父亲那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边。 沈流苏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隐忍的束缚，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 父亲……女儿找到了。 找到了您留下的……香。 她小心翼翼地将拓印下来的残页卷好，又将那枚意义非凡的罗盘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房间角落，撬开一块地板，露出了下方一个不大的地窖入口。 这里是她存放最珍贵药材和秘密的地方。 她正要将残页放入其中一个暗格，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木盒的刹那…… “砰！” 百草苑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力道猛地撞开，紧接着，一道尖利而惶急的呼喊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沈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