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断线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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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锦衣卫的劲弩泛着森然的冷光，将所有人的生路与退路都钉死在原地。 萧玦的声音，如同这地宫千年的寒气，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审判的威严。 崔元煞白的面孔上，惊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他死死地盯着沈流苏手中那合二为一、流转着温润光华的“知命盘”，又看了看负手而立、掌控全局的萧玦，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 “陷阱哈哈哈哈……陛下，您以为您是黄雀我崔元今日便是栽了，也绝不会让你们轻易得到沈家的秘密！” “是‘断魂香’！快阻止他！”一旁的哑婆婆……沈嬷嬷，失声惊叫起来。 她虽口不能言，但情急之下发出的嘶哑声音充满了恐惧。 这声音细微，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在沈流苏耳边。 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崔元已将那“断魂香”掷向了那尊巨大的炼丹炉！ 他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要用这至阴至邪的香，彻底引爆丹炉内积攒了百年的“幽冥香”残存之力，毁掉“香神谱”，甚至让整个祭天坛地宫彻底崩塌！ “吼……！” 首当其冲的，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红衣童子。 “断魂香”的黑烟仿佛有生命般缠绕上他，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咆哮，不再是机械的傀儡，而是像一个正被活生生撕裂魂魄的生灵。 他身上的红衣无风自动，赤红的双目中竟流下了两行血泪。 狂暴的气流以丹炉为中心炸开，吹得人睁不开眼。 萧玦脸色一变，喝道：“护驾！退！” 锦衣卫迅速结成盾阵，将他护在身后。 而沈流苏，却被那股气流死死地压在原地。 她手中的“知命盘”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滚烫得几乎要烙穿她的掌心。 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不再指向任何方位，而是指向她自己！ 无尽的、混乱的气味信息疯狂涌入她的鼻腔……腥甜、腐朽、檀香、血气、草木的哀鸣、矿石的死寂……无数种香气扭曲成一把把尖刀，刺入她的脑海。 她感觉自己的神魂要被这股力量撕碎了。 自失聪以来，她所依赖的、引以为傲的嗅觉世界，在这一刻化为了最残酷的刑场。 这是真正的生死边缘。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支插在丹炉缝隙中的“断魂香”，因承受不住地宫内狂暴的气流对冲，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竟从中折断！ 断香之时。 “嗡……” 沈流苏脑中那片混乱的混沌，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 所有的喧嚣、刺痛、撕裂感，在这一瞬间尽数褪去。 她那沉寂了数月的、只剩下无尽耳鸣的死寂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温柔而熟悉的男声。 “……流苏，小心，这‘龙涎香’里，被人掺了‘七日绝’……” 是父亲的声音！ 沈流苏浑身一震，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剥离。 冰冷的石室、对峙的众人、癫狂的崔元……都如水墨画般晕开、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沈家灯火通明的调香密室。 她“看”见了。 她“听”见了。 这不是简单的回忆，这是“知命盘”在她血脉与“断魂香”所激发的濒死状态下，强行开启的终极形态……香魂共鸣。 以香为媒，通灵追忆，将封存在器物与血脉中的残魂记忆，完整地重现！ 【记忆画面】 场景：沈家密室。 年轻的父亲沈问天，正焦急地调配着一炉奇香。 炉火旁，躺着一个气若游丝的孩童，正是年幼时的红衣童子。 “爹爹，他……他快不行了。”年幼的沈流苏在一旁担忧地说。 沈问天满头大汗，声音沉重：“他是宫里送来的，中了奇毒，只有以我们沈家禁术‘以魂养香，以香续命’才能救他。我用我的心头血为引，炼制‘招魂引’，希望能吊住他的魂魄。” 场景切换：皇子寝宫。 沈问天手捧一尊“静心灯”，灯中香膏正散发着安神的气息。 病榻上的小皇子脸色青紫，呼吸微弱。 “沈师傅，如何”一个声音响起，是当时的太医院院判。 “禀院判，皇子殿下所中之毒，并非寻常毒物，倒像是……被某种霸道的香气伤了心脉。”沈问天皱眉道。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官员端着一盒龙涎香走了进来，正是当年的崔元。 他笑着说：“沈师傅不愧是天下第一调香师，这是陛下赐下的安神龙涎香，您看看，可有助于小皇子” 沈问天接过，只闻了一下，脸色骤变：“不对！这香里有‘七日绝’的引子！它会与静心灯的药气相冲，形成剧毒！” 崔元脸色一僵，随即恢复如常：“沈师傅说笑了，这可是御赐之物，怎会有问题” 他说着，状似无意地将香盒凑近香炉。 “不要！”沈问天大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两种香气混合，瞬间化为无形的利刃，小皇子猛地抽搐一下，再无声息。 “来人啊！沈家以香弑主，毒害皇嗣！”崔元凄厉地尖叫起来，早已埋伏在外的禁军一拥而入。 场景再换：沈家地牢，大火滔天。 沈问天将年幼的沈流苏从密道推出去，眼中满是决绝与不舍。 “记住，崔元！是他害了我们！” 他转过身，面对冲进来的崔元和幽冥教徒，凄然一笑：“你想要‘香神谱’痴心妄想！” 他猛地打翻了那炉为红衣童子续命的“招魂引”香炉，幽冥香的黑气与他自身的精血瞬间融合。 “我以我血为咒，我以残魂为引，将你永世封镇于此，为我沈家守护最后的秘密！你……将成为没有记忆，没有来生，永世不得超生的……活祭品！” 他的诅咒，对象并非那个无辜的孩童，而是他自己！ 他竟是要用自己残存的魂魄，注入那个本已濒死的孩童体内，让他化为守护地宫的傀儡！ 那孩子身上的，不是父亲的心头血，而是父亲的……一部分魂魄！ 【现实】 “父亲……！”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从沈流苏口中喊出。 她猛地睁开双眼，泪水决堤而下。 眼前的幻象消失，她依然身处冰冷的地宫。 手中的“知命盘”光芒散尽，恢复了古朴的模样。 不远处，那个红衣童子缓缓倒下，脸上狰狞的面具寸寸碎裂，露出一张安详的、带着解脱笑容的稚嫩脸庞。 他身上的红衣，也褪去了血色，化为一袭素白。 父亲的残魂，终于在完成使命后，消散了。 “鬼……有鬼……”崔元瘫倒在地，他也被那香魂共鸣的余波冲击，看到了断断续续的可怕画面，此刻已是神志不清，语无伦次。 整个石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超出认知的一幕震撼了。 萧玦挥手示意锦衣卫收起弩箭，他一步步走到沈流苏面前。 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看到了她眼中那彻骨的悲痛，更看到了那悲痛之下，燃起的、足以燎天的仇恨火焰。 他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蹲下身，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声音竟也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许。 “你……看到了什么” 沈流苏缓缓抬起头，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失聪的世界，在刚刚那声极致的悲鸣后，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她能模糊地听到他声音的震动。 她伸出颤抖的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断香之时，我听见了。” “陛下，我听见了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