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先把路踩实了
毛毛爱吃虞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随着沈流苏那两个字落下,大堂之内,空气骤然绷紧。 十二名主事女官齐齐躬身,动作划一,从腰间解下一只锦囊,取出各自的官印。 铜印入手,冰凉的触感仿佛直透心底,让她们因激动而微颤的指尖瞬间镇定下来。 “今日,是香衡司第一次启用三联署立案。此案,关乎东宫,关乎储君,更关乎我大晏律法之尊严。”沈流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证据共分九匣,每一匣,都需三位主事共同验看,核对无误后,同时落印封存。开启时,亦需三人同时在场,当众宣读,并录入双份卷宗,一份归档,一份呈报内阁与御前。” 她走到主案前,亲自拿起一只贴着封条的乌木匣。 “此为‘识踪粉封条’。”她指着那张看似普通的封条,向众人解释,“一旦拆封,其上特制的朱砂便会与纸张纤维发生不可逆的反应,浮现出细密如蛛网的绯红纹路,天底下无人能将其复原。这,便是我们香衡司的铁证。”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威胁,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任何试图中途调换、篡改证物的行为,都将无所遁形。 “诸位,此案之后,香衡司将不再是我沈流苏一人的复仇之刃,而是悬在大晏所有不公之上的公理之剑。”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郑重无比,“我们要让天下人看到,正义,不是某个人、某个家族说了算,而是靠着这样一步步、一道道不可动摇的规程,走出来的!” 话音落,她率先将自己的香主大印,重重盖在第一份立案文书之上。 “开印!” “喏!” 十二名女官齐声应喝,十二枚铜印,在烛火下闪过冷峻的光,依次落于各自负责的文书之上。 那一声声清脆的撞击,仿佛是新时代敲响的丧钟,为所有藏匿于阴影中的罪恶,奏响了最后的倒计时。 与此同时,京郊香狱司的营造工地上,亦是灯火通明。 为确保未来收押的案卷万无一失,冯承恩正亲自监督着工匠们,为即将建成的“香狱档案总库”修筑最后一段防潮地基。 “再往下挖三尺,用青石板铺底,四周以桐油糯米浆浇灌,务必做到水汽不侵。”他一丝不苟地指挥着,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突然,一名工匠的铁锹“铛”的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 “大人,这底下有东西!” 众人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只见一个半人高的黑陶罐,被一层厚厚的油布包裹着,深埋在地基之下。 看那泥土的陈旧程度,显然已有些年头。 冯承恩屏退众人,亲自上前,缓缓揭开油布。 陶罐密封得极好,打开罐口,一股陈腐的纸墨气味扑面而来。 罐内,竟是一册用特殊油料浸泡处理过的账簿。 账簿的首尾数页已被烧毁,但中间的部分却因油料的保护,字迹清晰可辨。 冯承恩借着火光,只看了一眼,呼吸便猛地一滞。 那上面记录的,赫然是十年前,显赫一时的沈家产业在被查抄后,如何被迅速瓜分、贱卖的详细条目! 一笔笔价值连城的香方、田产、铺面,都以低得离谱的价格被转手。 而其中最大的一笔款项,足有百万两之巨,其流向被标注为“宫内采办处”,接收人一栏,盖着一方印章,因年久而模糊不清。 冯承恩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凑近了,仔细辨认那模糊的印文边缘,一种极为独特的缠枝莲花纹路,让他脑中轰然一响——这纹路,与他早年奉命修缮慈宁宫时,偶然瞥见的太皇太妃宫中器物印泥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他没有声张,而是面无表情地合上账簿,将原件小心翼翼地装入一只随身携带的铅匣,用火漆封死。 随后,他独自回到营帐,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将关键的几页内容一字不差地摹写下来,连夜送往香衡院。 沈流苏看到那份摹本时,已是后半夜。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指尖缓缓划过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愤怒的表情,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良久,她从怀中取出那把父亲留下的,开启沈家秘藏香谱的铜钥匙,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复杂的齿痕。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极轻,却比哭声更冷。 “原来……你们贪的不只是命,还有钱。” 她将摹本收好,并未有任何立刻发作的迹象。 复仇的火焰早已在她心中烧了十年,她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 她转身对守在门外的女官吩咐道:“传令下去,将最新一期的《香产兴农策》收益报表,连夜印刷千份,明日一早,张贴于京城各大坊市。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跟着香衡司种香草,能过上好日子。” 女官虽有不解,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沈流苏很清楚,掀起一场足以颠覆朝局的风暴之前,她必须将民心这块最坚实的盾牌,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当她的新政与万千百姓的生计彻底捆绑,她的清算,才不会动摇国之根基。 养心殿内,萧玦同样一夜未眠。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份关于“裕通号”的初步密报。 密报证实,这家皇商在过去数年间,利用为宫中采买贡品的名义,大量走私、贩卖伪劣香料,其贿赂名单,几乎牵扯了半个朝堂的重臣。 “很好。”他低声吐出两个字,眼中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他唤来兵部尚书,下达了一道密令:“即刻于京郊大营,秘密调拨三千‘玄甲卫’,由你亲自统领,不入兵部文书,不经任何中转,三日内,于城西三十里坡安营扎寨,等朕命令。” 玄甲卫,是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亲军,从不参与朝廷备案。 兵部尚书心头巨震 处理完军务,萧玦又拟了一道圣旨,送往东宫。 旨意内容十分温和,称太子近日“身心未安,神思不属”,恐是操劳国事所致,着其暂停一切政务,于宫中闭门静养,非召不得出。 此举,既保全了皇家的颜面,又在不动声色间,将太子彻底架空,为即将到来的雷霆行动,扫清了最后一道障碍。 次日午后,问香台前,人山人海。 沈流苏正在公开审理一起农户状告伪香贩子案。 正当案情胶着之时,台下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农突然冲破人群,跪地痛哭。 他泣不成声地控诉,自家唯一的儿子,因听信偏方,误食了掺假的“安神香饼”,导致神志不清,疯癫至今。 而卖给他们香饼的,正是京城致仕阁老周文渊的一位远房亲戚! 满场哗然。周阁老虽已退隐,但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谁敢轻易招惹 沈流苏面色不变,当场命人取来那害人的香饼残渣,以“冥骨粉”的专属试剂进行化验。 众目睽睽之下,银针探入香灰,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铁证如山! 然而,沈流苏并未当庭宣判。 她只是命人将化验结果与老农的泣血供词,誊抄成文,将副本派人快马送至周阁老府上。 文书上,只附了一句话:“阁老饱读诗书,亦曾过目《香狱规程》,可知第一篇第一条,如何写的” 《香狱规程》总则第一条:凡香案,不问身份,不论亲疏,罪责同源,一体追究。 次日清晨,一份来自周文渊的请罪折,与一份主动上表、恳请朝廷严惩其不法亲族的奏疏,同时递进了宫中。 夜,深沉如墨。 沈流苏独自一人,立于香衡院最高的观星楼顶。 她手中,握着那份耗费无数心血绘制而成的《天下香脉图》。 图上,无数条代表着香料流向的红线纵横交错,最终,如百川归海,齐齐汇聚于两个地点——太皇太妃所居的“慈宁宫”,以及,位于宫城深处的御药房。 而在那两点之间,一条几乎不可见的虚线,代表着一条被尘封的地下暗道。 她轻轻点燃一支“归忆香”,这是她根据母亲留下的残方,复原出的唯一一支。 淡蓝色的烟雾在清冷的月光下袅袅升起,竟隐约凝成一道温柔的女性轮廓。 “娘,”她低声呢喃,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破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用香的名字,来掩盖杀人的声音。” 话音未落,远处宫墙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是地底深处发生了剧烈的塌陷。 沈流苏缓缓抬眼,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眸光如出鞘的利刃,穿透了重重宫阙。 她轻声说道:“路,我已经踩好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书房案上那份冯承恩呈交的摹本。 这银钱的流向是一条暗河,而任何一条暗河,都有其地上之源。 她知道,她该去查阅哪一本被遗忘的旧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