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阵心认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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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退得慢,像从人骨头里抽髓。沈照跪在青砖上,探阴棒还插在地缝里,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她没动,不是不想,是动不了。左眼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过,血止了,可那股热还在,顺着颅骨往脑仁里钻。 闻人烬站在三步外,赶尸铃残片攥在掌心,边缘割进皮肉。她盯着那截从黑水里捞出来的婴儿手指——温的,指尖微弯,指甲盖泛着淡粉,像刚离娘胎没多久。它不该在这儿,不该在黑水里,更不该还有体温。 “这玩意……活着”她声音哑,像是喉咙里塞了把沙。 沈照没抬头,只把探阴棒往下压了半寸。棒尖触到底,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敲在朽木上。黑水翻腾,却不敢靠近那手指,反倒退开一寸,像怕了什么。 “不是活的。”陈九黎站在她身后,红绸垂在臂弯,破了三个洞,边缘焦黑。他低头看着自己左眼,金纹还在转,可转得慢了,像快没油的灯芯。“是‘始’。” “始” “祭的开始。”他蹲下,银针在指间翻了个花,“三十七口人,一把火,一场雨,一个婴儿。他们要的不是死祭,是生祭。从出生那一刻,就开始养这阵。” 闻人烬咬牙,舌尖一疼,血涌出来。她没擦,直接把血抹在铃片上。铃身一震,嗡鸣声起,黑水猛地缩回地底,像是被抽了筋。 她抬手,铃片对准婴儿手指,轻轻一震。 “叮。” 指甲裂了条缝。 再震。 “叮。” 指甲崩开,碎片飞起,在空中悬停。 第三震。 “叮。” 碎片排开,成行成列,像是被无形的手摆好。一个八字命盘浮在半空——庚午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 陈九黎的名字。 他盯着那命盘,没说话,只把银针往袖口一收。针尖沾了点血,不知是谁的。 “你生辰”沈照终于抬头,声音像砂纸磨铁。 “嗯。” “和这阵……同一天” “差一个时辰。”他笑了一下,嘴角扯动,“我落地时,这阵刚封上最后一道口。” 闻人烬盯着他,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所以你也不是外人你也是他们挑的” “我不知道。”他摇头,“但我知道,这阵要的不是闻人烬一个,是三个。” “三个” “生祭之始,命格相扣。”他抬手,点了点命盘,“一个在阵里,一个在阵外,一个在阵心。闻人烬是始,你是引,我是……钥匙。” 沈照猛地站起身,探阴棒拔出,带起一串黑水。她盯着他左眼:“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反手抽出银针,针尖对准自己左眼金瞳,“你们拿命祭阵,我拿眼破局。” 话没说完,针已刺入。 没有惨叫,只有血喷出来,溅在青砖上,像一朵朵红梅。金血顺着脸颊流,滴进黑水,瞬间,黑水不动了。 像冻住。 然后,开始冒泡。 不是腐蚀,是净化。黑水翻腾,颜色变浅,由墨转灰,由灰转清,最后竟成一道细流,蜿蜒着往地底渗去。 “这……”闻人烬瞪眼,“它在喝” “不是喝。”沈照盯着那流,声音发紧,“是认。” 陈九黎拔出银针,左眼蒙血,可金纹还在,只是暗了。他抬手抹了把脸,血混着汗,糊了一手。 “它认的是这个。”他指了指眼,“前世道基,今生命格,两头拴在一根线上。它等的就是这一刻。” 话音刚落,地下一声闷响。 七根青铜柱同时震颤,柱身裂开,黑水从裂缝喷出,不再是气,是液,浓稠如血。可喷到半空,又被那股清流一冲,瞬间稀释,落地成溪。 “它在逃。”沈照低声道。 “不。”陈九黎眯着右眼,盯着地底,“是它藏的东西,被逼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第七根柱底窜出,不是烟,不是气,是实打实的臂——漆黑如焦炭,关节扭曲,五指如钩。它刚伸出一半,就被清流一冲,皮肉发出“嗤嗤”声,像是被火烫过。 那臂猛地抽搐,硬生生从地底拔出。 整条右臂,连着半截肩胛,被硬扯出来。 断口处,不是血肉,是链。 青铜链,粗如拇指,环环相扣,深埋在骨肉里。链身阴刻三字——“陈九黎”。 沈照呼吸一滞。 闻人烬手一抖,铃片差点落地。 陈九黎盯着那链,没动,也没说话。他只是慢慢蹲下,伸手,指尖碰了碰那冰冷的青铜。 链子没动,可他手指下的砖地,开始震动。 不止是砖地。 整条街,整座城,地下深处,传来一阵阵脉动,像心跳。 “它把你……焊在阵里了”沈照声音发颤。 “嗯。”他点头,“从生下来那天,就焊死了。” “那你还敢刺眼不怕把自己……废了” “怕。”他笑了,笑得有点歪,“可我不刺,你们就得死。我死,阵破;我活,阵改。赌一把,值。” 闻人烬忽然蹲下,伸手去摸那链子。指尖刚触,链身一震,竟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回应。 “它认你。”她说。 “它认的不是我。”他摇头,“是命。” 沈照一言不发,突然抬手,探阴棒对准那断臂根部,狠狠插下。棒身没入黑肉,血喷出来,不是黑的,是紫的,带着腥甜味。 “通幽骨。”她咬牙,“它用你的骨做引,连你的命格,养它的身。” 棒尖一挑,一块焦黑的骨片被挖出,只有指甲盖大,可上面刻着符文,和她心口那节通幽骨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也被动过”她抬头看他。 “可能。”他不否认,“三十七年前,我还没出生,可我的命格已经写进阵里。他们不需要见我,只需要我的八字,我的血,我的骨。” 闻人烬忽然站起身,把铃片往地上一插。她解下右耳的玳瑁耳坠,扔进黑水。 耳坠沉底,黑水猛地一缩,随即,清流加速,顺着地缝往深处流去。 “我在赌。”她说,“赌这阵怕的不是符,不是血,是‘反’。” “反” “祭品反噬。”她冷笑,“你们要我当钥匙,我就把锁砸了。” 陈九黎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这丫头,越来越像我了。” “少套近乎。”她瞪他,“你左眼还能用吗” 他抬手抹了把血,眯眼看了看。金纹还在,只是暗得几乎看不见。 “能用。”他说,“只要命还在,眼就瞎不了。” 沈照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再刺了。”她说,“这一针,够了。” 他没挣,只点点头。 三人沉默。 清流还在走,像一条活脉,蜿蜒入地。黑水退得干净,连气味都没留下。七根青铜柱静立,柱身裂痕未合,可符文不再逆转,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陈九黎低头,看着那截婴儿手指。 它还在,温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像是……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