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酒藏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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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骨咔哒一响,陈九黎手指没停。 他正把一段断裂的竹条削成楔子,动作稳得像在切腊肉。红绸缠在手腕上,一圈一圈,像是随时能甩出去,又像是只是随手绕着玩。 沈照靠在墙边,探阴棒横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摩挲棒身。她没说话,但呼吸比平时沉,像是肺里压着块冰。刚才那件小衣服上的符灰,还在她鼻尖留着一丝焦味,不散。 闻人烬坐在桌角,金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她手里捏着那件旧衣,指节发白,衣角已经被揉出毛边。她咬了下后槽牙,没出声。 门开了。 不是被风吹开的。是被人推开的。 王半仙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陶坛,泥封没拆,坛身还沾着点土。他穿的还是那身灰布褂子,脚上布鞋沾了泥,像是刚从地里走回来。 他没笑,也没念那句“小赌怡情”。 他走进来,把坛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酒,”他说,“你爹当年也喝过。” 陈九黎手里的伞骨停了一瞬,随即继续削。 “我爹喝的东西多了。”他抬头,眼皮都没抬,“坟头纸钱他都拿来卷烟。” 王半仙没动,只把袖子往上一捋。 一道焦黑疤痕从手腕爬到肘弯,扭曲如锁链,边缘泛着暗红,像是烧进去的符文。 沈照猛地抬头,探阴棒“当”地一声点地。 那疤的纹路,和她背上“七杀锁魂”阵图,一模一样。 “我祖上是闻家活祭的执刀人。”王半仙声音平得像在说天气,“每代一人,手持青铜钺,砍下祭品的头。百年七代,砍了七十七个。” 闻人烬冷笑:“那你现在是来补刀的” 王半仙没理她,从怀里摸出一块青铜信物,放在桌上。 巴掌大,形如残月,边缘刻着细密鬼篆。中间有个缺口,像是被硬掰断的。 陈九黎眼神一缩。 这块牌子,他见过。在第63章那面铜镜里,一个穿黑袍的老头戴在腰间,主持祭礼。 “我爷爷死在墓里。”王半仙说,“他想救那个女人——闻家第一任祭品。他拔了柳木钉,放她魂走,结果自己被反噬,烧成了炭。” “所以你盗墓,是为了替他完成”沈照问。 “不。”王半仙摇头,“是为了救一个人。” 他看向陈九黎。 “三十年前,你在异界自毁道行,魂卡在阴阳缝里。差一步,魂飞魄散。我那晚去挖墓,不是为了玉牌,是为了借地脉一口气,把你推过来。” 陈九黎手指一顿。 左眼金纹微微发烫,像是有根线在往脑子里扯。 他看见一闪而过的画面:漆黑的天,一道裂口,有人从里面坠下来,手里抓着半截红绸。 “你凭什么救我”他问。 “因为你救过我。”王半仙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牌,递过去。 玉牌一碰红绸,绸面突然浮现四个字:救三命,还一恩。 陈九黎盯着那字,没接。 “你前世救过我三次。”王半仙收起玉牌,“第一次,我在祖坟里被煞气缠身,你用伞尖点我眉心,破了咒。第二次,我被盗墓同行活埋,你割了自己心头血,画符召阴差。第三次……你替我挡了雷劫,魂散大半。” 他顿了顿。 “所以我这辈子,守着这块玉牌,等你回来。” 屋子里静了几秒。 闻人烬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有点疯。 “所以你是好人”她问,“你偷了我祖奶奶的玉牌,害得我家族百年献祭,现在告诉我你是来救人的” “我不是好人。”王半仙说,“我是赎命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信吗”他反问,“你说你家祖宗吃人,警察会把你当疯子抓走。” 闻人烬闭了嘴。 陈九黎终于把伞骨装好,咔哒一声合上伞。 “所以你盗墓,是为了借地脉之力救我。”他说,“结果契约松动,闻家的祭品机制开始乱套。” “对。” “然后你开了古董店,守着玉牌,也防着它被人找到。” “对。” “那你现在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王半仙没答。他从怀里又掏出一物——半枚铜钱,黑得发亮,边缘刻着“半仙斋”三字。 “这是信物。”他说,“也是催命符。我今晚把它交出来,等于自废命格。从此我不再是守墓人,也不再是活祭后裔。” 沈照忽然闷哼一声。 她猛地站起,探阴棒直指窗外。 “它们来了。” 陈九黎抬头。 窗外夜色浓得像墨,街灯不知何时全灭了。远处街角,黑影一层层叠上来,像是从地缝里爬出来的。 不是鬼。 是尸。 成片成片的尸,穿着旧式寿衣,手脚僵直,头低着,一步步往侦探社走来。没有声,没有风,只有地面在微微震。 沈照的通幽骨开始发烫,她咬牙撑住,手指掐进探阴棒。 “数量……上千。”她声音压着,“煞气浓度,接近地脉裂口。” 闻人烬抓起桌上的赶尸铃,铃舌撞出一声脆响。 “他们知道你来了。”她盯着王半仙,“你一露面,它们就动了。” 王半仙没看窗外,只低头看着那坛桂花酿。 “这酒,”他轻声说,“是我爷爷留下的最后一坛。他死前说,等救恩之人归来,就打开它。” 陈九黎站起身,伞尖点地三下。 “现在打开了” “打开了。” “然后呢” 王半仙抬头,眼神空得像口枯井。 “然后我得死。” “为什么” “因为活祭的规矩——”他声音低下去,“执刀人若叛,尸群必出,血洗三街,直到他死为止。” 屋外,尸群已推进到五十步内。最前面的几具尸体抬起头,眼眶漆黑,嘴角裂到耳根。 沈照的探阴棒尖端开始渗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陈九黎看着王半仙,忽然笑了。 “你早知道会这样” “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躲” 王半仙把酒坛推到他面前。 “躲了,恩就还不清了。” 陈九黎没再问。他转身走到墙角,抽出红绸,一圈圈缠上手臂。 闻人烬咬断毛笔杆,朱砂混着烈酒甩在铃上。 沈照闭眼,通幽骨从袖中滑出,指尖刺破,血珠滚落。 屋外,尸群的脚步声终于清晰起来。 踏,踏,踏。 像是无数根铁钉在刮地。 王半仙坐在桌边,慢慢拆开酒坛的泥封。 一股陈年酒香散出来,混着点腐味。 他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咂了咂嘴。 “嗯,”他说,“还是那个味。” 陈九黎伞尖一挑,指向门外。 “你打算怎么死” 王半仙放下杯,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钥匙,锈得厉害。 “用这个。” “什么钥匙” “城隍庙地库的。” “你不是说要死” “死之前,”他抬头,眼底忽然亮了一下,“得把门打开。” 陈九黎眯眼。 “哪道门” 王半仙没答。他只是把钥匙放在桌上,推过去。 钥匙碰到红绸的瞬间,绸面猛地一颤。 上面浮出三个字:归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