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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带回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却又在杨帆那深不见底的沉静中，迅速归于一种冰冷的、高度凝聚的备战状态。没有惊呼，没有慌乱，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追问都没有。杨帆只是静静地听完，那双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眸子微微敛起，随即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近乎绝对的理智与清明。 “该来的，总会来。”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声音不高，却像是一道清晰的指令，瞬间定住了陈雪有些纷乱的心神，也让阿明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预料之中的风暴，当其确切的雷鸣声自天际传来时，反而驱散了未知带来的迷雾，剩下的，便是如何在这风雨中稳住自身，乃至寻隙反击。 “小雪，联系老周。阿明，检查所有外围预警机关，确保无一疏漏。”杨帆的声音平稳而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五分钟后，在此汇合，部署。” 陈雪立刻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屋内，那里有老周留下的加密联络方式。阿明则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黑暗，身形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道观外围的阴影里。 五分钟后，三人重新聚在院中石桌旁。陈雪已通过特殊渠道与老周取得了联系，将情况简要说明。老周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圆滑，变得异常凝重，表示会立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世俗关系，严密监控通往这片山区的各条要道，尤其是留意是否有形迹可疑、特别是带有南洋特征的外来者出现，并承诺一有消息立刻反馈。同时，他也提醒杨帆，金爷那边或许能提供一些非常规的、针对阴邪之物的物品，他已代为联系。 结束了与老周的通话，道观内的氛围更加肃杀。杨帆目光扫过阿明和陈雪，开始清晰地下达指令，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将领，只不过他手中的兵力，仅有这区区三人，以及这座破旧的道观。 “我们的优势在于地利，以及对方对我们的低估。”杨帆开口，声音冷静得如同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董，“他们以为我修为尽废，不足为虑。以为我们只是待宰羔羊。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防御分内外两层。”他指向道观外围，“外层，以预警与迷惑为主。阿明，你脚程快，感知敏锐，负责外围警戒的核心。但光靠人力不够。我们需要借助地势。” 他领着两人走到院墙边，随手捡起几块石子，在地上快速勾勒出简略的道观及周边地形图。 “观东南角那片竹林，林木交错，视线受阻，是潜入的最佳路径，上次铃响多半也是源于此处。在此地，不仅要加强铃线，更要在落叶下铺设一层薄薄的浮土，任何踏足，必留痕迹。” “西北侧靠山崖处，虽难以攀爬，但亦不可不防。可利用藤蔓与枯枝，仿照猎人陷阱，设置几处不起眼的绊索，连接空置的瓦罐，不求伤敌，只求惊敌示警。” “还有这几处，”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点出几个方位，都是基于风水学中“生气”流转的关键节点，也是气场易于被干扰的地方，“利用现有的石块、植被，稍作挪动，形成视觉上的错位与气场的细微紊乱。常人或许不觉，但对于依靠灵觉或特殊法门感知的对手，足以造成片刻的迟疑与误判。” 阿明听得极其认真，眼中异彩连连。他精于潜行、刺杀与正面搏杀，对于这种借助环境、近乎“奇门遁甲”雏形的布置感到新奇而佩服。他立刻领命，开始着手准备材料，身形再次隐入黑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按照图纸运转。 “小雪，”杨帆转向陈雪，“你负责内层保障与支援。” “第一，清点我们所有的物资。药材，尤其是那些具有安神、辟邪效用的，如朱砂、雄黄、艾草等，集中备好。我之前让你准备的符纸、丹砂，也检查一遍。” “第二，确保我们的通讯畅通。老周那边的消息是生命线，必须保证能第一时间接收。”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杨帆看着她，眼神郑重，“你是我们当中，目前唯一具备稳定内力的人。若真如阿明所言，对方动用‘阴煞唤灵’之类的手段，内力，尤其是纯净的内力，是有效的防护力量之一。你需要养精蓄锐，关键时刻，你的内力可能比刀剑更管用。” 陈雪用力点头，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却没有丝毫退缩。她立刻转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点物资，将一应可能用到的物品分门别类，放置在易于取用的位置。 杨帆自己，则再次回到了那间小小的静室。 关上门，外界的紧张与忙碌仿佛被隔绝。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静静地站着，深呼吸，让有些加速的心跳缓缓平复。 他知道，此刻所有的外部布置，都只是枝叶。真正的根本，在于他自身能否在敌人到来之前，夺回哪怕一丝一毫的、足以撬动战局的力量。指望恢复到从前是痴人说梦，但若能在那几条关乎性命、关乎能否引动符箓、调动法器的最关键经络上，取得哪怕一丝突破，局面都将截然不同。 他盘膝坐下，意识沉入体内。 那缕先天一炁细丝，如同感受到了主人决绝的意志，在丹田中微微震颤着，散发着朦胧而坚定的微光。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杨帆直接引导着它，冲向了手少阳三焦经中的一处关键窍穴。这条经络关联甚广，尤其与神魂、气机运转密切相关，若能稍微温养贯通一丝，或许就能支撑他完成一次最简单的施法，比如——激发一张破煞符！ “呃……”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因为这一次，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强行推动着那缕细丝，冲击着那坚固如铁石般的淤塞与创伤。 汗水瞬间湿透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腥甜味再次弥漫口腔。 但他的心神，却如同风暴眼中的一点绝对宁静，牢牢锁定着那缕炁丝，精确地控制着它的每一分力量，引导它如同最纤细的钻头，向着那黑暗壁垒的最深处，发起一次又一次，不计代价的冲击！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飞速流逝。 道观外，阿明如同不知疲倦的幽灵，将一道道预警机关与迷惑布置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观内，陈雪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时担忧地望向静室的方向。 夜色，在一种外松内紧、引而不发的极致压抑中，一点点走向深沉。 子时，将近。 静室内，杨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缕暗红色的血迹自他紧咬的唇边滑落。但他紧闭的双目之下，眼球却微微转动，仿佛在无尽的黑暗痛苦中，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松动迹象！ 他透支着最后的心神与意志，推动着那缕已然消耗大半的先天一炁，向着那丝“松动”之处，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为决绝的冲击！ 成败，在此一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