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样的我们，就算活下去了，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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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叶天预想中的南疆生涯，和他看过的所有星海小说都不一样。 没有孤立无援，没有生死一线的背叛。 在他“需要赚取文明点数”这个需求被罗振山“无意间”透露出去后，他所在的第七防御区，仿佛一夜之间被统一了行动指南。 虫群出现，永远是北辰号优先锁定； 高价值目标，坐标会“恰好”出现在他的战术屏幕上； 一旦有被围攻的风险，友军的支援永远比他预判的还要快上三分。 几天下来，北辰号新升级的哑光黑装甲上，连虫族酸液溅射的斑点都屈指可数。 摸鱼划水，文明点数都能稳定增长数千。 叶天甚至怀疑，要不是怕伤了他这位“伯爵麒麟儿”的自尊，罗叔叔会不会直接让人把缺的文明点数转账到他火种账户里。 想想也是，真正难啃的硬骨头，早些年就被那帮老家伙们清理得差不多了。 如今剩下的，多半是些刚孵化出来的新生代，这里早成为了人类文明的牧场。 在这离谱的、近乎保姆级的护航下，叶天那根刚刚绷紧没几天的弦，又理所当然地……松了回去。 “好像……这样躺着把点数赚了，也不错” 他瘫在船长椅上，看着稳定入账的点数记录，发出了没出息的感慨。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顶。 叶天侧过头，看到叶灵儿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她绯红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小手在他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重新找到舒适窝点的懒散大猫。 她看着哥哥脸上那副“既然反抗不了就安心享受”的咸鱼表情，指尖轻轻卷起他一缕黑发。 （这样就好。）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哥哥不需要那么拼命。） （就这样，平平安安的，最好。） --------------------------------------------------------------------------------------- 就在叶天于南疆前线过着“打卡刷分”的安逸生活时，远在第七防御区边缘，一场无声的剧变正在一颗被标记为“gx-1138”的荒芜行星上上演。 这颗星球表面遍布着巨大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紫黑色生物质脉络，它们搏动着，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里是旧日虫群某个孵化场的废墟，早已被判定为“生态死亡”。 然而此刻，一艘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纹路的火种战舰，正如同幽灵般悬停在星球轨道上。 战舰腹部打开一个探针发射口，一枚不过匕首大小、萦绕着不祥暗紫色能量的晶体模块被精准地射向星球表面，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爆发的光辉。 那枚模块在接触地表弥漫的、稀薄的生物质残骸的瞬间，便如同水滴融入海绵，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紧接着，异变陡生。 星球表面那些原本缓慢搏动的紫黑色脉络，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猛地膨胀、扭曲、疯狂蔓延！ 它们像活过来的巨蟒，相互纠缠、融合，贪婪地汲取着地壳深处残存的能量，甚至开始抽取星球本就稀薄的大气！ 无数潜伏在岩层下的虫族孢子被瞬间激活，破土而出，化作汹涌的黑色潮水，向着脉络汇聚的中心奔涌而去。 那里，一个巨大的、由血肉与几丁质甲壳构成的胚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 它搏动着，发出低沉而恐怖的共鸣，仿佛一颗即将引爆的生化炸弹。 前后不过短短数分钟。 当那胚胎膨胀到近乎一座山脉般巨大，其表面的甲壳在恒星光芒下反射出幽暗的紫光时，它内部的核心猛地亮起，如同睁开了一只冷漠的、充满纯粹毁灭欲望的复眼。 新的虫母，诞生了。 它发出一道无声的灵能尖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星球，宣告着一位新捕食者的降临。 而轨道上那艘暗金色战舰，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静默。在确认催化成功的瞬间，它便干脆利落地调转舰首，引擎喷射出幽蓝的尾焰，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邃的星空。 整个过程，高效、精准，且……轻而易举。 -------------------------------------------------------------------------------------------------------------- 就在叶天例行公事地率领着第十突击支队——或者说，是在友军默契的“护航”下——清扫着一片新生虫群时，异变发生了。 战术星图上，一个原本被标记为“低威胁度、待清理”的星系边缘天体，其引力参数开始出现异常。 「陛下，检测到gx-1138行星出现异常位移。当前速度0.005倍光速，航向与我方阵列重合。」 远瞳的声音平稳如常，仿佛在汇报一项普通的导航数据。 「侦测到伴随行星的超大规模虫群信号，数量级：亿。根据现有战力对比，生还概率低于0.01%。」 「建议：立即放弃现有阵型，授权我接管舰队控制权，执行最高效率规避指令。同时，建议您启动紧急逃生协议。」 「此外，已自动为您筛选出三条最有可能的生还路径，并标记沿途可牺牲的友军单位作为阻滞屏障。」 就在远瞳进行冷静分析的同时，舰队公共通讯频道已彻底炸锅： “雷达官！你他妈在干什么！为什么一颗行星会出现在这个鬼位置！” “不是幻觉！引力读数爆表了！它……它真的在动！” “虫群！我的天……我看不到尽头！传感器全是红的！我们被包围了！” “指挥部！指挥部！这里是第七防御区第三巡逻队！我们遭遇不明……不，我们遭遇行星级虫潮！请求指示！请求立刻指示！” “后路被抄了！侧翼也出现了虫群信号！” “开火！随意开火！挡住它们——” 舷窗外，远方的星空正在被一片蠕动的、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吞噬。 而在那潮水的正中央，赫然是那颗仿佛活过来的、表面覆盖着搏动紫黑色脉络的死亡行星——gx-1138。 叶天瘫在船长椅上的身体，一点点坐直了。他看着星图上那代表死亡的行星标志，以及将其拱卫在中心的、如同星云般庞大的虫海信号，脸上那副安逸躺平的表情终于彻底消失。 他听着耳边远瞳用最平静的语气给出最残酷的建议，又听着频道里那些之前还默契“护航”的友军发出的绝望嘶吼。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操……”一个音节，道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心情。 就在公共频道里一片绝望的嘶吼与混乱中，叶天看着星图上那如同死亡潮水般涌来的信号，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结了。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天灾！ “跑！！”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变调，通过指挥频道传遍整个舰队。 “所有单位，放弃阵型！放弃一切不必要的负重！最大功率，向后跃迁！立刻！马上！！” 什么战术，什么点数，在这一刻都成了狗屁！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几乎在他嘶吼的同时，虫海的先锋已经如同实质的墙壁般拍了过来。 酸液弹幕密集得如同暴雨，瞬间就将几艘反应稍慢的护卫舰淹没、溶解，连爆炸的火光都没能完全亮起就被彻底吞噬。 “【影纱】！开！开到最大！！” 叶天声音发紧。北辰号周围的暗影薄暮瞬间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拼命地偏转、吸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哑光黑的装甲上不断传来被酸液和骨刺撞击的沉闷声响，护盾能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 「护盾能量剩余67%...53%...41%...」 远瞳的汇报冷静得令人心寒。 “【僭越者的遗骸】！【文明枷锁】！能拖慢多少是多少！” 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确实让靠近的虫群速度稍减，甲壳的光泽也黯淡了些许。 但……太多了！这点削弱在上亿级别的数量面前，如同试图用一杯水去浇灭森林大火，效果微乎其微！ 「枷锁效果已施加。目标数量超出理论峰值，衰减率预计89.7%。」 「【根基汲取】生效。正在转化逸散信息……文明点数+87，+103，+91……」 “【虚妄镜像】！生成！干扰它们！” 两艘北辰号的幻象出现在侧翼，试图分散压力。 起初确实吸引了一部分虫群，但仅仅几秒钟后，更多的虫族单位仿佛无视了幻象，依旧疯狂地扑向真正的北辰号！ 它们似乎存在着某种更高层级的指挥，根本不受这种低级迷惑的影响！ 「警告：镜像单位吸引火力不足预期15%。虫群存在高效信息筛别机制。」 完了！ 叶天心头一沉。他最大的几张牌打出去，竟然只是勉强延缓了死亡倒计时！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粗壮、散发着令人作呕能量波动的生物等离子浆团，如同陨石般朝着北辰号的引擎喷口直射而来！计算轨迹显示，根本无法完全规避！ “【洛迦的遗梦】！【悲悯回响】！挡住它！！” 叶天几乎是本能地喊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一股悲伤而温柔的精神波动涌现，精准地命中了那团致命的等离子浆。 浆团的能量光泽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轨迹也发生了细微的偏转。 但没有完全偏开！ 轰——！！！ 剧烈的爆炸震动席卷了整个北辰号，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红色的结构损伤警告瞬间刷满了屏幕！ 「右舷引擎阵列遭遇直击！效率下降40%！结构完整性下降至82%！警告：机动性严重受损！」 「【悲悯回响】成功抵消部分伤害，临时‘心灵护盾’已生成。」 半透明的护盾笼罩了舰体，暂时提供了一丝喘息。 但叶天的心却沉到了谷底。机动性受损，在这虫海之中，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 他瘫在船长椅上，额头沁出冷汗，看着舷窗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虫潮，以及远方那颗仍在缓缓逼近的、如同魔神般的虫母星球。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三大模块的力量，仅仅够他在这种天灾级别的攻击下，勉强护住自身，多挣扎几分钟。 「陛下，基于当前战场数据分析，生还概率低于0.7%。」 远瞳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在叶天耳边投下了一颗冰炸弹。 「启动‘壁虎断尾’协议：我已计算出一条最优路径，需要牺牲当前友军单位的73.8%，利用它们的残骸和爆炸短暂阻滞虫群冲击波。此举可将您的生还概率提升至14.3%。」 「另外，根据星瞳文明‘信息溯源与重构’理论，只要您回归，未来完全可以在星瞳核心复活这些牺牲者。他们此刻的死亡并非终结，只是……暂时的数据归档。」 牺牲73.8%的友军 复活 数据归档 这几个冰冷的词汇砸得叶天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地看向战术星图上那些代表着友军的绿色光点——那些前几天还默契地给他“护航”，把肥肉送到他嘴边，甚至在通讯频道里粗鲁地开着玩笑，叫他“少爷”却暗中照顾他的糙汉子们。 那些粗声粗气却带着维护意味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现在，要他亲自下令，把他们当成肉盾，推向虫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可耻感从心底涌起，让他脸颊发烫。 为了自己活命，牺牲这些信任他、保护他的人即便远瞳说未来可以复活，但这种行为本身……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 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边安静坐着的叶灵儿。 她绯红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依赖，仿佛只要他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为了灵儿…… 和这些糙汉子们的义气相比，灵儿的安危…… 一点骂名，一点内心的煎熬，和灵儿的笑容相比，算得了什么 理智与情感，求生欲与负罪感，在这一刻疯狂地撕扯着他。 他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微微颤抖。 远瞳计算出的那条充满牺牲的“生路”，像一条毒蛇，诱惑着他，也啃噬着他。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那句舍弃同伴的命令，重若千钧，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陛下」 远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 「犹豫时间每增加一秒，生还概率下降0.5%。请决断。」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 “灵儿” 叶天猛地转头，看向身边一直安静的妹妹，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求助 “我该怎么办” 他像是在寻找一个借口，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逃跑的理由，或者一个能让他坦然赴死的支撑。 叶灵儿没有看星图，也没有看那些代表死亡的数据。 她只是微微仰起头，那双纯净的绯红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叶天焦灼的双眼，仿佛要直接看进他灵魂深处正在激烈交战的两个自我。 她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用她那特有的、缺乏起伏却清晰无比的语调，轻声反问： “哥哥，”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是成为利用他人生命换取自己生路的生存者 还是成为与同伴共进退的指挥官 「陛下」 远瞳的声音再次插入，这一次，那冰冷的合成音中仿佛注入了一丝古老而沉重的回响 「请谨记：您的意志高于一切。星瞳……仍在等待。」 “仍在等待。” 这四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叶天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瞬间，他仿佛不再是这个狭小舰桥里挣扎求生的少年。 他的意识似乎跨越了无尽星河，看到了那片迷失在黑暗中的、由他亲手点燃的文明之火。 亿万意识在虚空中徘徊，等待着唯一航标的指引。 遗迹中那悲怆的祈求，与眼前战友们粗豪的面容交织在一起。 一边是等待了万古、关乎一个文明的命运。 一边是此刻并肩、鲜活的生命与信任。 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个苟且偷生的“造物主” 还是一个……有资格指引一个文明未来的“陛下” 他转头看向灵儿，看着她眼中映出的自己，突然轻声问道： “灵儿，如果这次我选择赴死...” 他的话没有说完。 但那双绯红眼眸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抓住他衣袖的、指节发白的小手，已经替她说出了所有的答案。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告诉他： “哥哥去哪，灵儿就去哪。” 这句话像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叶天心中最后的侥幸。 （她不会独自活下去。） （那么，任何选择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我们”能一起活下去的基础上。） 远瞳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魔鬼的低语 「陛下，若立即执行‘壁虎断尾’协议，您与叶灵儿小姐的共同生还概率，可提升至11.7%。若选择断后，概率低于0.1%。」 （牺牲他们……我们就能活。） （为了灵儿……） 这个念头带着令人战栗的诱惑力，几乎要冲垮他最后的良知。 他看向星图上那些绿色的光点，仿佛能听到那些糙汉子们豪爽的笑声。 （为了灵儿，一点骂名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灵儿。 她依然静静地看着他，绯红的眼眸里映着他此刻挣扎、痛苦、甚至有些狰狞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评判，没有催促，只有全然的接纳，仿佛在说：“无论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都是我的哥哥。” 正是这全然的信任，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即将踏上的道路有多么丑陋。 （如果我今天为了灵儿牺牲了他们……未来的某一天，我是不是也会为了别的理由，牺牲掉更多人） （那样的我，还是我吗） （那样的我们，就算活下去了，又算什么） 叶天深吸一口气，猛地接通了全域通讯频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挣扎后的平静，一种认命般的坚定： “所有单位，听我命令。” “放弃一切抵抗姿态，全速撤离战场，坐标已发送。” “重复，全速撤离！”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北辰号，断后！” “少爷！” “指挥官！这不行！” “执行命令！” 叶天厉声打断所有异议，他的目光扫过战术星图，仿佛在与每一个绿色光点做最后的告别。 “贵族享受了特权，就该背负最重的责任。今天，我来背。” （灵儿，对不起。） （哥哥还是……无法成为那种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北辰号引擎过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焰，义无反顾地调转舰首，朝着那无边无际的虫海，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舰桥上，叶天松开通讯器，看向身旁的灵儿。 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仰头望着他。 绯红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清澈见底的宁静。 她轻轻伸出手，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