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时代的脉搏：炉火与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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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队伍，如三条奔涌的动脉，从铜都城这个年轻的心脏，注入古老的平原与山脉。 铜都城的天际，同时升起了三种截然不同的烟尘。 西边的驼峰山上，是矿石与岩土崩裂的尘埃。 北边的森林边缘，是百人伐木烧炭升起的浓密黑烟。 聚落的工匠区，则是龙窑持续烧制陶器，与新建熔炉夯土时扬起的淡淡黄土。 整个长河平原，仿佛一个沉睡了万年的巨人，被这股前所未有的建设热情，搅动得苏醒过来。 驼峰山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何维的采矿队，人马皆是精锐，但崎岖的山路依旧考验着每一个人。 碎石遍布的斜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崖道，还有那不知被雨水冲刷了多少年的湿滑苔藓。 商紧紧跟在何维身后，一手持斧，另一只手时刻准备抓住何维的坐骑，防止它失足滑落。 头狼则如幽灵般在前方探路，它的低吼总能提前预警一块松动的岩石或是一个隐蔽的兽穴。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那处熔炉废墟下的矿脉。 孔雀石的翠绿，像一条条斑驳的玉带，镶嵌在赭红色的岩壁之中。 “就是这里。”何维翻身下马，抚摸着冰冷的岩壁，“动手。” 命令一下，十名精壮的猎手立刻挥舞起手中的石镐和石锤。 “铛！铛！铛！” 石器与岩石碰撞，发出沉闷而乏力的声响。 坚硬的岩体上，只被敲下一些可怜的石屑。 孔雀石矿脉虽然暴露在外，但与岩石伴生，想要将它们完整地剥离出来，用现有的工具，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一个猎手用力过猛，手中的石镐瞬间断裂，虎口被震得鲜血淋漓。 半个时辰过去，他们只不过采下不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矿石。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满脸沮丧。 “首领，这石头太硬了。”一个猎手无奈地说道，“比野牛的头骨还硬。” 商皱起眉头，他提着那柄铜斧走上前，抡圆了胳膊，猛地劈在岩壁上。 “当！” 火星四溅。 铜斧在岩壁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痕，一小块拳头大小的岩石应声崩落，上面带着一抹喜人的翠绿。 众人一阵欢呼。 但何维却摇了摇头。 这柄铜斧是样品，不是消耗品。 用它来采矿，太过奢侈。 他制止了还想继续挥斧的商。 “用脑子。”何维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们的祖先，在没有铜器铁器的时候，是怎么对付这些顽石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片茫然。 何维走到岩壁前，仔细观察着岩石的纹理。 然后，他对众人下令：“去，捡干柴，越多越好。把柴火堆在这里，给我烧。” 猎手们虽然不解，但立刻执行命令。 很快，一堆篝火在矿脉最集中的岩壁下熊熊燃起。 烈焰炙烤着冰冷的岩石，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一个时辰后，岩壁被烧得通红。 “散开！”何维大喊一声。 他拎起几只从聚落带来的、装满水的新陶罐，用尽全身力气，将冰冷的河水猛地泼向那片被烧得炙热的岩壁。 “刺啦——！” 一声巨响，仿佛滚油入水。 浓烈的水蒸气瞬间升腾而起，带着一股岩石烧焦的味道。 紧接着，一连串“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从岩壁内部传来。 那片原本坚不可摧的岩体，表面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 被急剧的热胀冷缩破坏了结构的岩石，变得脆弱不堪。 何维捡起一根粗壮的木棍，使劲一捅。 “哗啦啦……” 一大片岩石应声脱落，混杂在其中的，是十几块大小不一的孔雀石原矿。 猎手们都看呆了。 他们张大了嘴巴，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看向何维的眼神，已经接近于仰望神明。 不费吹灰之力，只用最常见的火和水，就解决了他们用尽力气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还愣着干什么”何维笑道，“继续烧！记住，要找准岩石的纹理，烧那些最脆弱的地方。” 欢呼声响彻山谷。 猎手们干劲十足，他们分成两组，一组负责捡柴烧石，另一组则负责在岩石冷却后，用石镐和木棍将矿石分拣出来。 站在高处，何维俯瞰着山下。 他能清晰地看到，北边森林的边缘，一股股黑烟，正笔直地升入天空。 那是矛的木炭队。 同一时间，北边森林的边缘。 这里简直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近百名大河部落的壮汉，在矛的带领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喝！” 随着一声整齐的呐喊，最后一根绳索被拉紧，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大树，发出一阵呻吟，轰然倒塌。 矛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挂满了汗珠。 他没有丝毫停歇，大吼着指挥众人：“一组的，把树枝都砍下来，运到窑那边去。二组的，继续伐木，动作快点！三组的，跟我来，挖下一个炭窑！”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质疑的刺头。 当目标变得清晰，回报变得明确时，他体内的领导才能被彻底激发。 他用最直接的语言，最有效的激励方式，将这群曾经懒散的自由民，拧成了一股绳。 “都给我加把劲！”他用石斧的斧柄，敲打着一根原木，声如洪钟，“想想功劳股！想想以后你们手里能拿到的铜斧！你们现在流的每一滴汗，将来都会变成你们砍翻猎物时，省下的力气！” 地上，已经挖出了十几个巨大的土坑。 这便是最原始的土法炭窑。 工人们将砍好的木材，整齐地码放在土坑里，然后用树枝和杂草覆盖，最后再盖上一层厚厚的湿土，只留下几个小小的通风口和点火口。 当第一缕火种被投入窑内，木材开始在缺氧的环境下缓慢燃烧、碳化。 滚滚的浓烟从通风口冒出，带着刺鼻的酸味，弥漫在整个工地上。 工人们被熏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但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用湿布蒙住口鼻，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此刻烧炭的辛苦，与未来那份沉甸甸的回报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而铜都城内，匠人区，同样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燧长老带着他的山民们，在被夷平的废墟上，开始搭建新的熔炉。 地基已经挖好，用混着碎石的黏土反复夯实，坚固无比。 炉身，则用特制的耐火砖砌成。 这些耐火砖，是用红土混合了高比例的石英砂，在新建的龙窑里，用比烧陶更高的温度烧制而成。 每一块砖，都凝结着山民们对火焰的全部理解。 他们的动作一丝不苟，每一块砖的摆放位置，每一处缝隙的涂抹，都精确到了极致。 他们建造的，不是一座简单的炉子。 而是一座神殿，一座即将重燃他们信仰与荣耀的神殿。 驼峰山上，黄昏降临。 何维的采矿队，已经收集了满满三大筐的孔雀石。 新的问题出现了。 如何将这沉重的几百斤矿石，从陡峭的山上，运回聚落 靠人力背下去，不仅缓慢，而且在崎岖的山路上极其危险。 何维再次展现了他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 他让人砍下山中最坚韧的青藤，编织成足够粗的藤绳。 又找来两棵相距不远，且位置有高低落差的巨大树木作为支点。 他将藤绳的一端牢牢固定在高处的树上，另一端则穿过一个挖空的、表面打磨光滑的圆木块，然后垂降到下方的平台。 一个最简陋的定滑轮和索道系统，就这么诞生了。 他亲自将一小筐石头绑好，示范了一遍。 随着上方的人缓缓放松藤绳，石筐便顺着倾斜的绳索，平稳地滑向了下方的平台。 猎手们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又一个神迹。 在何维的带领下，他们仿佛无所不能。 当天色彻底黑下来时，第一批珍贵的矿石，被成功地运到了山脚。 早已等候在此的“坚”字组成员，立刻上前接应，用马匹和人手，将这些关乎铜都城未来的希望，小心翼翼地运回聚落。 当何维带着采矿队回到铜都城时，矛和燧也带着他们各自的报告迎了上来。 “首领！”矛的声音嘶哑，脸上全是烟灰，但眼神亮得吓人，“第一批十个炭窑，已经全部点火！三天后，我们就能出第一批木炭！” 燧长老则更加激动，他指着身后那座已经初具雏形的熔炉，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首领，炉身已经建好，只等风干。给我们五天时间，五天后，它就能承受足以熔化岩石的烈火！” 矿石已在库中，木炭即将出窑，熔炉拔地而起。 一个崭新时代所需的所有零件，都已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