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决战之前：铜都城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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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 沉重而悠远的钟声，第一次，在铜都城的上空响起。 那是燧长老亲手督造，用了一整炉青铜铸成的巨大警世钟。 它被悬挂在最高的了望塔之上，原本只是作为一种象征。 但今天，它的声音，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每一个铜都城人的心脏。 战争，真的来了。 没有恐慌，没有混乱。 在《战争动员法》这台精密机器的驱动下，整座城市，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迅速地完成了从和平到战争状态的切换。 禾根和他手下的农夫们，连夜抢收了最后一批还未完全成熟的粟米，然后将所有的牲畜，都驱赶进了内城。 妇女和孩子们，在民事官的组织下，开始熬制大量的肉汤和麦饼，准备着足以支撑整个军队消耗数日的军粮。 工匠区，更是进入了不眠不休的状态。 最后一批青铜箭头被加紧赶制出来，甚至连一些断裂的农具，都被重新回炉，铸造成了致命的武器。 而城墙之上，磐石卫队和城防组的战士们，则在矛和坚的带领下，进行着最后的布防。 一筐筐滚烫的煤炭，被吊上城墙，准备作为“火攻”的材料。 一桶桶由动物油脂和松脂混合熬制成的黏稠“火油”，也被分发到了各个关键的防御点。 城市的每一个齿轮，都在高速运转，每一个人，都成为了这台战争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夜幕降临。 决战的前夜。 何维独自一人，站在刚完工的城墙之上。 秋夜的寒风，吹动着他黑色的披风。 他的脚下，是灯火通明的铜都城。 他的眼前，是黑压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无尽旷野。 他知道，就在那片黑暗之中，一支被饥饿和仇恨驱使的军队，正在向他逼近。 “在想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月披着一件厚厚的兽皮斗篷，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鱼汤，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在想，我们的胜算，有几成。” 何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你不是神吗”阿月将鱼汤递给他，“在他们心中，你战无不胜。” “我不是神。”何维接过温热的陶碗，喝了一口，“我只是一个比他们多知道了一些东西的凡人。而战争，从来都不是只靠一个人的武勇，就能决定的。” 他看着阿月，那双总是充满了自信和掌控力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月，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我战死了。这座城，就交给你和燧长老他们了。” 阿月的心猛地一颤，她刚想说什么，却被何维用手指按住了嘴唇。 “听我说完。”何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托付遗言般的郑重，“答应我，如果城破，不要抵抗。带着孩子们，带着所有掌握了文字和技艺的工匠，向南边逃，去投靠泽部落。那里有宛如迷宫的水道，草原骑兵无法进去。” “带上我们的书，带上我们的种子，带上我们的律法。只要这些还在，只要人还在，铜都城就永远不会灭亡。” “不！”阿月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们不会输！你不会死！” 何维笑了笑，他将阿月轻轻地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当然不会死。”他看着远方的黑暗，眼神再次变得锐利如刀，“我还没看到，这片土地上长满粟米的样子。” 他松开阿月，将碗里的鱼汤一饮而尽。 那丝难得的脆弱，被他重新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他再次变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铜都城所有人的主心骨。 “走吧，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待客之道’。” …… 半个时辰后，议事石屋。 铜都城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正在进行。 屋内的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矛、坚、商、渔，所有掌握着兵权的将领，都聚集在这里。 阿月的地图，被铺在了中央的石桌上。 那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颜料，清晰地标记着敌我双方的态势。 一个巨大的代表着草原部落主力的红色箭头，正笔直地指向铜都城。 “根据风之刺客传回的最新情报，”何维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博日汰的大军，将在明天中午，抵达城下。他们的人数，大约在五千左右，其中能战的精锐骑兵，超过三千。” 三千精锐骑兵！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上次一千骑兵的先锋，就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 这一次，是三倍的敌人。 “首领，我们该怎么打”矛第一个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是固守城墙，还是……” “固守”何维冷笑一声，“我们的城墙，虽然坚固，但高度不够，也缺少足够的防御设施。如果让他们三千骑兵，轮番冲击我们的城门，用人命来填，用不了两天，城门必破。” 何维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 打，打不过。 守，守不住。 难道，真的没有胜算了吗 “所以，”何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弧度，“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有机会，冲到我们的城墙下面呢” 他拿起一根木炭笔，在那支巨大的红色箭头抵达铜都城之前，在距离城墙约五里的一片开阔地上，重重地画下了一道横线。 “这里，”他指着那道线，“将是他们的坟墓。” “五里”坚大惊失色，“首领，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出城，在这片没有任何遮挡的平原上，跟他们决战！” 这，简直是疯了！ 步兵在平原上主动迎击三倍于己的骑兵 这在任何兵书里，都是被定义为“愚蠢的自杀行为”。 “没错。”何维点点头，他的眼神，自信得近乎于狂妄，“不仅要决战，我还要把他们，全歼在那里。” 他看向屋内心存疑虑的所有将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以为，我们最大的优势，是我们的青铜武器，和这座水泥城墙。” “你们都错了。” “我们真正的优势，”何维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是这里。”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勇气的对决。而我，要把它，变成一场智慧的屠杀。” 他拿起笔，在那道横线之后，开始快速地画出一系列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奇怪的符号和图形。 有交错的壕沟，有尖锐的三角，有圆形的坑洞…… “坚，今天晚上，我要你，带领所有能动员的民夫，按照我这张图，在这片区域，给我连夜挖出几样东西。” “第一，‘拒马沟’。三道平行的、深一米、宽两米的壕沟。壕沟里，不需要插尖刺，但沟底，必须给我铺满最滑的湿泥，和我们采煤时挖出的那些黏土！” “第二，‘铜蒺藜’。燧，我要你立刻组织工匠，将我们所有的青铜边角料，都给我融了，铸造成这种带有四个尖刺的小东西。不管怎么扔，它都会有一个尖刺朝上。然后，把它们，给我洒满整个拒马沟之间的区域！” “第三，”何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魔鬼般的笑容，“‘震天雷’。禾根，把你粮仓里那些因为受潮，已经不能再食用的豆子，都给我拿出来，炒干、炒熟、炒到最脆的状态。” “然后，把它们，装进我们烧制的那些最薄、最容易碎裂的陶罐里，几百个，几千个！我要你，把这些陶罐，给我像地雷一样，埋在这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拒马沟，是为了迟滞骑兵的冲锋，让他们陷入泥泞。 铁蒺藜，是为了刺穿马蹄，废掉他们最宝贵的机动力。 而那被炒干的豆子装进的陶罐…… 所有人都困惑不解。这东西，有什么用 “当数千匹战马，高速奔腾而过时，”何维替他们解答了疑惑，“它们会踩碎这些陶罐。而那数千个陶罐同时碎裂，里面被炒脆的豆子爆裂开来的声音，汇集在一起，会形成一种怎样的声响” 矛和商，这两个最有经验的猎人，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那声音……”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足以让最训练有素的战马，都为之惊骇、失控！” 一个连环陷阱，在何维的口中，被清晰地描绘了出来。 夜色深沉。 在草原大军还在几十里外，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劫掠美梦中时。 铜都城，这座黑夜中的城市，却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工蚁，倾巢而出。 数百名自由民，拿着青铜铲和锄头，在何维亲自划定的区域里，开始了连夜施工。 一条条足以吞噬马蹄的壕沟，在星光下，被飞快地挖掘出来。 一车车黏滑的泥土，被倾倒进去。 一片片闪烁着寒光的铁蒺藜，如同死神的种子，被播撒在这片注定要成为修罗场的土地上。 一个接一个的陷阱，正在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