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竹龙与石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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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竹子，造一条引水管道” 饶是以林沐的干练与想象力，在听到何维这个近乎疯狂的构想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三里之外山谷中的泉水，引到海边的城市里，这中间隔着丛林、洼地、丘陵，其工程之浩大，难度之高，完全超出了她脑海中对建筑的认知。 “没错，一条‘竹龙’！” 何维的眼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属于创造者的火焰，“它将是我们上海港的生命线，是这座城市的第一条动脉！我要让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在家门口喝上干净的淡水！” 林沐没有再提出任何质疑。 老师的构想，总是超越时代，也总是能变成现实。 她那颗属于工程师的心，已经被这个前所未有的宏大挑战彻底点燃。 “是！老师！我马上去办！” 一场围绕着“竹龙计划”的工程革命，在天灾过后的废墟上，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林沐展现出了她作为首席工程师的惊人能力。 她没有立刻投入建造，而是先成立了三个攻关小组。 第一组，由她亲自带领，负责“设计”。 她带着测绘队的学者，日夜奔走于上海港和“陈岩谷”之间。 他们用最原始的水平仪和标杆，一点一点地测量着两地之间的地势落差。 每一处洼地，每一道沟壑，都被他们精准地标记在竹浆纸上。 他们要确保，这条“竹龙”，能依靠水势，顺畅地流入上海港。 第二组，则交给了她的得力助手，一个擅长精密加工的年轻工匠，名叫“石木”。 石木的任务，是研究“连接”。 如何将成千上万根竹子，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并且要承受住水流的压力，做到滴水不漏，这是一个核心技术难题。 石木团队尝试了十几种方案。 他们用青铜钻头将竹节打通，用烧红的铁棍将接口烫得更加规整，用麻绳和兽筋进行捆绑，甚至学着制陶的样子，用黏土和石灰进行封口。但这些方法，要么不够牢固，要么经不住水泡，都失败了。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被巨浪冲上沙滩的，不起眼的漂流物，给了石木灵感。 那是一截被海水浸泡得发黑的木头，上面附着着大量藤壶和贝类，而在这些附生物之间，凝结着一种黑色的、胶状的、富有弹性的物质。 老水手王波告诉他，这是“海漆”，是某些海边树木流出的树脂，凝固后不畏水火。 石木如获至宝！ 他立刻带领团队，根据王波的指引，在海边的红树林里，找到了这种珍贵的天然防水涂料。 他们将海漆与捣碎的麻纤维混合，制成了一种全新的、粘稠而又坚韧的“防水胶泥”。 他们将这种胶泥，均匀地涂抹在打磨光滑的竹子套接处，再用浸过桐油的麻绳进行缠绕固定。 当第一节完美的、通过压力测试的竹管诞生时，整个海滩都沸腾了！ 竹龙的血管，终于被成功地制造了出来！ 第三组的任务，则交给了体魄最强健的张武和他的卫队。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量产”。 在陈岩的指引下，他们开进那片漫山遍野的巨竹林。 锋利的青铜斧和青铜锯子，第一次在这片原始的森林里，奏响了属于青铜文明的交响曲。 一根根两人合抱粗的巨竹被砍倒，截成统一的长度，再由专门的小组打通竹节，最后运送到石木的工坊，进行最后的连接加工。 整个上海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工地。 瘟疫和天灾带来的阴霾，被这股火热的建设激情一扫而空。 幸存的开拓者们，不再有时间去悲伤和恐惧。 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分配到了“竹龙计划”的各个环节之中。 伐竹、运输、打磨、连接、涂胶……每个人都像一枚精密的齿轮，在何维的统一调度下，为了同一个宏伟的目标，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何维则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另一项，同样至关重要的工程上。 奠基。 他亲自带领着另一支队伍，就在林沐选定的、紧邻海滩的一处高地上，开始建造上海港的“心脏”——“石基要塞”。 “老师，您确定要在这里建吗” 张武看着那片距离海岸线不过百米的沙地，忧心忡忡，“这里的地质，太松软了。而且，万一下一次再来那样的巨浪。” “就是要在这里建。” 何维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指着那片大海，眼神深邃。 “我们要征服的是海洋。我们不能畏惧它，更不能躲着它！我们必须像一根钉子，牢牢地钉在它的面前！” “我要让所有后来者，让所有可能从海上来的朋友或者敌人，第一眼就看到我们这座不屈的城市！”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 “你说得对，这里的地基是沙子，太松软，无法承重。所以，我们就要让它变得比磐石更坚硬！” 他命令工匠们，挖！ 向着这片松软的沙地，狠狠地往下挖！ 他们没有挖掘机，只有最原始的青铜铲和双手。 但一百多名强壮的男人，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蚁，日夜不停地劳作着。 整整一个月，他们硬生生地，在这片沙滩上，挖出了一个深达五米、占地近千平米的巨大基坑！ 当基坑的底部，终于触碰到坚硬的礁石层时，所有人都累瘫在地，但脸上，却露出了成功的喜悦。 但这，仅仅是第一步。 接下来，是浇筑。 他们没有钢筋混凝土。 但何维，用他的智慧，创造出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史前钢筋”。 他让石木的工坊，将那些被风暴打碎的“斥候舟”残骸，那些同样粗壮坚韧的竹子，编织成一张张巨大的网格。 然后，他带领所有人，去海边的礁石滩上，开采那些被海浪冲刷了亿万年、坚硬无比的“蚝壳岩”。 他们将蚝壳岩砸碎，与沙子、黏土、混合在一起。 再由人力，一桶一桶地，运送到巨大的基坑里，层层地，浇筑在那巨大的“竹筋网”之上！ 这个过程，是枯燥的，是艰苦的，更是对所有人意志力的极致考验。 但没有人放弃。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正在建造的，是他们在这片新世界上，赖以生存的根基！ 是他们抵御下一次天灾的，唯一的希望！ 又是两个月过去。 深秋的寒意，开始降临。 当最后一桶混合岩土被浇筑完成，那深达五米的巨大基坑，已经彻底被填满。 经过半个月的养护和凝固。 一片完整的、厚重坚实的、面积达近千平米的人造“磐石”，就这样，奇迹般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它牢牢地扎根在沙滩之下的礁石层上，与这片土地，融为了一体。 当林沐，第一次站在这片由她老师亲手打造的、坚不可摧的“石基”上时，她终于明白了老师的深意。 也正是在这一天，一个更加振奋人心的消息，从“陈岩谷”传来。 那条蜿蜒三里，由数万根巨竹连接而成的“竹龙”，也终于全线贯通！ 何维亲自带着所有开拓者，来到了“甘泉谷”的源头。 陈岩和他满身泥污的队员们，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用水泥和石块砌成的、小巧而又精致的蓄水池。山泉水，正源源不断地从石缝中涌出，汇入池中。 而蓄水池的另一端，连接着的，正是那条“竹龙”的龙头。 “老师，可以了。” 陈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何维点点头。 他亲自上前，拔掉了用于封堵“龙头”的最后一个木塞。 瞬间，清澈的泉水，如同被唤醒的巨龙，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涌入了那长达三里的竹管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时辰后。 一个负责在下游接应的卫兵，疯了一样地跑了回来。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山谷里的人们，发出了喜悦的狂吼： “水——来——了！！！” 整个山谷，瞬间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所淹没。 所有人都冲出山谷，向着海港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他们回到海边时，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就在那片坚实的“石基”正中央，一个预留出的龙头竹管里，一股清澈甘甜的泉水，正“哗啦啦”地，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冲上前，用手去接，用嘴去喝，甚至直接躺在地上，任由那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甘泉，冲刷着他们满是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何维站在人群之后，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水源，有了。 根基，有了。 上海港，这座他亲手规划的城市，终于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上，扎下了最坚实的根。 但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时。 何维的目光，越过了欢呼的人群，望向了那片平静无波的、蔚蓝色的海面。 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松懈。 大自然是这片土地上最可怕敌人，也是最慷慨的母亲。 它用一场台风，几乎摧毁了他们。 但它，也同样会带来，无法想象的馈赠。 “王波。”何维沉声说道。 “在，老师！” 老水手王波，立刻来到他的身边。 “从明天开始，”何维指着那片蔚蓝，“召集所有最好的水手和渔夫，修复所有还能用的船只。” “潮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