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风暴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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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与欢笑，终究只是平静海面上的点缀。 探索号航行的第五天，一种不祥的预兆，如同无形的阴影，开始悄然笼罩在这艘漂泊的方舟之上。 变化，最先从天空开始。 原本那片如同蓝宝石般澄澈的天空，颜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深邃，透着一种诡异的、如同墨汁般的阴郁。 海面也变得出奇的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块凝固的巨大黑玉，让人心中无端地升起一股压抑的恐慌。 海风停了。 那面巨大的主帆，无力地垂了下来，不再发出猎猎的声响。 整艘船，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真空地带。 甲板上的歌声也渐渐消失了。 开拓者们不安地聚集在船舷边，望着那片奇怪的海天异色，交头接耳，脸上充满了惶惑。 “怎么回事这天色不对啊。” “海怎么一点浪都没有了我出了一辈子海，从没见过这种怪事！” 就连李虎那群最胆大的年轻人，此刻也收起了往日的嬉笑，神情严肃地站在何维身边，等待着他们的领袖做出判断。 何维站在高高的了望平台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需要看天，只需要感受皮肤上传来的、那种黏腻而又闷热的空气，以及远方天际线上那条如同墨线般、正在缓缓变粗的乌云带，就知道麻烦来了。 “老师……”不知何时，木青也登上了了望台，深深的担忧打破了她对何维的刻意回避，“暴雨季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暴雨季只是过去了，”何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一块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头，“但大海的脾气，从来不会按照我们的希望来。”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所有妇女、儿童和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底层船舱！用绳索将自己固定在船舱的立柱上！” “李虎！” “在！”李虎猛地挺直了腰杆。 “带领你的青年警戒组，立刻对船上所有的物资进行最后的加固检查！尤其是底仓那些培养基砖块和我们的粮食、淡水！我要它们就算船翻过来，也不能移动分毫！” “陈启！” “到！”那个高个子、平日里有些腼腆的男孩也立刻应道。 “你带领所有懂木工和维修的人，组成‘抢险队’！带上你们所有的工具、木板和海漆，随时待命！” “其余所有成年男子，拿起你们的绳索。我们准备降帆了！” 一道道命令，从何维的口中发出，清晰、果决，不带丝毫犹豫。 原本还充满了惶惑与不安的人群，瞬间被这股钢铁般的意志所感染，如同被注入了主心骨，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 人们不再交头接耳，而是迅速地奔赴各自的岗位。 木青也没有离开，她自动承担起了医疗官的职责。 “刘萱！”她对自己的学生命令道，“立刻将我们所有的药品和绷带，都转移到最安全的中层船舱！准备好清水和火盆！” …… 入夜时分。 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被那片已经压至头顶的、如同怪物般翻滚的乌云所吞噬。 世界，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狂风，来临。 起初只是如同鬼魅般的呜咽，从漆黑的海面上吹来，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湿冷。 紧接着，风势骤然加剧！ 狂风如同无数条无形的巨鞭，狠狠地抽打在探索号的船身上，发出凄厉的尖啸！ 碗口粗的主桅杆，在狂风中被压迫得弯曲成一个惊人的弧度，发出令人担忧的“嘎吱”声。 早已降下的硬帆，被风吹得如同战鼓般“嘭嘭”作响。 “抓稳了！都给我抓稳了！” 何维将自己用三股最粗的麻绳，牢牢地捆绑在主桅杆旁边的驾驶舵轮上，他的头发被狂风吹得向后倒伏，脸上被风刮得如同刀割。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些同样将自己固定在船舷和甲板上的水手们怒吼！ 紧接着，浪也来了！ 那片平静如黑玉的海面，仿佛被一只沉睡的远古巨兽从海底搅动，瞬间沸腾！ 一道道如同山岳般的巨浪，从漆黑的海面上拔地而起，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向着探索号拍下！ “轰——” 第一道巨浪砸在了船首，将整个船头都淹没在了白色的、翻滚的泡沫之中！ 数以吨计的海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冲刷着甲板上的每一个人。 探索号在这股伟力面前，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落叶，被高高地抛起，又被重重地摔下！ 剧烈的颠簸，让所有人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李虎和他那群从未见过如此恐怖阵仗的年轻人，死死地抱着一捆货物，吓得面无人色，胃里翻江倒海，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大海那无可匹敌的、足以摧毁一切的伟力！ 就在此时，了望台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个负责观察四周海况的老水手，因为一时大意，没有抓牢手中的绳索，被一道横扫而来的巨浪，如同卷走一片树叶般，轻易地卷入了那片漆黑狂暴的大海！ 连一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亡，以如此直接、如此残酷的方式，降临在这支年轻的开拓团面前。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所有人都听着！”何维的咆哮声，再次压过了风暴的怒吼，“这就是大海！它不会因为你们年轻而手下留情！不想死的，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的声音，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狠狠地扎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 李虎看着那个在狂风暴雨中，身形如同山岳般屹立不倒的男人，心中那份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懦弱，被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所取代！ 他不能死！他还要去建立自己的传奇！ “左舷破了！船舱进水了！”维修组的陈启，浑身湿透地从船舱里爬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船身一侧，一块厚重的木板，被一道巨浪生生撕开了一道半米长的裂口！ 冰冷的海水，正疯狂地倒灌进去！ “堵上！用你的身体也得给我堵上！你是陈岩的侄子，别给你叔叔丢脸。”何维的眼睛都红了。 陈启擦干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回头对自己那同样年轻的队员们吼道：“都跟我来！” 他们抱着木板和浸透了海漆的麻布，冲向了那个不断涌入死亡海水的缺口！ …… 这场残酷的搏杀，持续了两天两夜。 探索号，就像一个遍体鳞伤、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巨人，在风暴的獠牙下苦苦支撑。 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意志濒临崩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将要和这艘船一起，被这无尽的风暴所吞噬时。 奇迹，在第三天的清晨，降临了。 风势，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渐渐地减弱了。 那片如同怪物般翻滚的乌云，也开始变得稀薄，露出了云层后那片灰白色的天空。 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这片依旧波涛汹涌，却已不再那么狂暴的海面上时…… 所有幸存的船员，都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倒在了甲板上。 他们看着彼此那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模样。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难听，却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难以言喻的狂喜！ 很快，笑声便传染了整艘船。 他们赢了。 他们在这场与大海的豪赌中，靠着顽强的意志和何维那无可撼动的主心骨，活了下来！ 船虽然受损严重，但奇迹般地，没有散架。 “我们活下来了！”李虎躺在冰冷的甲板上，任由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放声大笑。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喜悦中时。 那个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男人，脸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踉跄地走到船舷边，用他那双因为过度嘶吼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环视着四周。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一望无际的、深不见底的、颜色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深邃的蔚蓝色海水。 天空中，一只海鸟的影子都看不见。 海水中，也没有一丝熟悉的、属于近海的黄色泥沙。 空气里，那股带着陆地气息的咸腥味，也消失了。 只有一种属于大洋深处的、孤寂而又陌生的味道。 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了何维的面前。 探索号被那场该死的、反常的狂风，吹离了前往血漆岛的航线。 他们，闯入了一片陌生的未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