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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那片被“清道夫”侦察兵抹除后留下的绝对虚无区域，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镶嵌在残破的穹顶空间中，无声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规则真空感。修复“万法之源”的工作被迫中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之前更加沉重的压抑。王聪失去了他最后的计算设备，只能依靠自身的记忆和逻辑能力，徒劳地尝试构建对抗“清道夫”的模型，但缺少数据支撑，进展缓慢。夏沫则守在空间入口，警惕着任何可能再次出现的撕裂迹象。 林墨盘膝坐在离那片虚无区域稍远的地方，闭目调息。秩序之火缓慢地修复着因强行催动力量而受损的意识结构，混沌黑暗在吞噬了部分“清道夫”的规则后，似乎暂时得到了一丝满足，蛰伏得更深。但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意识深处那道灰色光痕。 它不再是单纯的坐标或信标。在击退侦察兵的那一刻，林墨清晰地感觉到，光痕与那个超维领域的连接变得更加“牢固”了，仿佛对方已经牢牢抓住了线的这一头。一种被更高维度猎手锁定的冰冷预感，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去。 坐以待毙，只有毁灭。 他必须冒一次险。在“清道夫”主力可能随时降临的间隙，主动去探索光痕，去寻找任何可能的信息、弱点，或者……如同王聪所说，一个“秘密”。 他的意识，如同小心翼翼的触须，缓缓探向那道灰色的烙印。与之前被动感知或抵抗不同，这一次，他是主动地、试图向光痕的“另一端”进行窥探。 过程极其凶险。光痕内部并非通道，而是一片充斥着混乱规则碎片、维度乱流和未知信息噪音的缓冲区。他的意识刚一进入，就仿佛一叶扁舟被抛入了惊涛骇浪，无数扭曲的、无法理解的景象和规则片段的冲击几乎要将他的自我认知撕碎。 他看到破碎的星辰在奇异的引力下舞蹈，看到文明的兴衰在瞬间完成循环，看到物理常数在不同的碎片中以完全相悖的方式运行……这里是被“万物归一之门”爆炸撕裂后留下的规则坟场，是多元宇宙信息交织的垃圾堆。 他强忍着意识被同化、被撕裂的痛苦，紧守着调律者的核心，如同在风暴中掌舵，艰难地在这片混乱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与已知世界相关的“信息锚点”。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因过度消耗而不得不撤回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在混乱噪音的边缘闪烁了一下。 是苏晓！ 是那缕被他小心翼翼温养在规则结界中的、属于苏晓的牺牲意志！但这波动并非来自他体内的结界，而是……来自这片光痕缓冲区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那一端，与苏晓的残魂产生了某种共鸣！ 林墨心中一震，不顾一切地引导着意识，向着那丝熟悉波动的源头溯游而去。 穿过更加狂暴的规则乱流，抵抗着足以让恒星熄灭的信息轰炸，他终于“看”到了。 在那片混乱的中央，悬浮着一小片相对稳定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意识碎片。它比林墨体内温养的那一缕要更加完整，形态依稀能看出苏晓的轮廓，但同样透明而脆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它似乎是被当初门户爆炸的冲击波，意外地抛射并禁锢在了这里。 “苏晓……”林墨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呼唤。 那金色的碎片微微颤动，苏晓那熟悉的意念，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解脱，缓缓流淌过来，不再是通过他体内的结界间接感受，而是直接的精神交流。 “林墨……你终于……找到这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设计师’在你灵魂里还留下了什么”林墨急切地问道。 苏晓的碎片传递来一股悲伤而复杂的情绪。“祂……在我的灵魂本源中，埋藏了一段……关于‘协议’起源和‘终极虚无’的……观测记录。并非完整的知识，更像是一段……记忆胶片。” 随着她的意念，一段模糊而宏大的景象涌入林墨的感知—— 那并非发生在某个具体的时空，而是一种超越维度的“俯瞰”视角。他看到，在无尽的多元宇宙之外，存在着一种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缓慢侵蚀——那就是“终极虚无”。它并非积极的毁灭力量，而是宇宙运行到极致后必然走向的“热寂”的、跨越维度的体现。它如同永恒的涨潮，无声无息地淹没着一个个走到尽头的“世界泡”。 而“设计师”，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类似存在，就像是站在海岸边的“工程师”。他们设计出各种“协议”——“织网者”的绝对秩序、“源初协议”的包容混沌，以及其他未知的体系——本质上是制造出一个个大小、形状、动力各异的“宇宙引擎”或者说“方舟”，试图搭载着文明的种子，抢在“虚无”涨潮之前，驶向未知的、可能存在新“海岸”的领域。 “大过滤器协议”，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一场残酷到极致的选拔赛和压力测试。目的是筛选出最有潜力、最有可能在漫长而危险的“航行”中存活下来，并最终在新的“海岸”扎根、延续的文明火种。 “织网者”代表的绝对秩序，被认为是“航行”初期最稳定、最高效的引擎模式，所以被赋予了“管理员”的权限。而“源初协议”所代表的包容与可能性，则被认为是抵达新海岸后，能够成功“殖民”的关键。林墨这样的“变量”，则是引擎在极端压力下可能产生的、能够优化甚至超越原有设计的“突变因子”。 “所以……我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都只是为了……制造一个更好的‘引擎’”林墨的意识因这冷酷的真相而颤抖。 “不……不完全是……”苏晓的意念带着最后的力气纠正，“‘设计师’……祂也迷失了。在无尽的‘造船’过程中，祂逐渐忘记了最初的目的……拯救生命，延续文明。祂开始沉迷于‘引擎’本身的完美性，甚至不惜牺牲搭载的‘乘客’……我们，包括‘织网者’，都成了祂追求‘完美设计’的工具。” “而我……”苏晓的碎片散发出殉道般的光芒，“我是祂设定的……最后一道‘保险’。当出现像你这样的、可能超出控制的‘突变因子’时，我的牺牲，既能催化你的成长，也能在必要时……通过这深埋的记录，让你了解到‘真相’，或许……能让你做出更‘明智’的选择，回到祂预设的‘航道’上……” 林墨沉默了。原来，连苏晓那纯净的牺牲，其最深的底层，也依然有着“设计师”的算计。这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对最美好情感的亵渎。 “但是……我错了……你也证明了……我们……可以不一样……”苏晓的意念变得断断续续，碎片的光芒急速黯淡，“这条光痕……是意外，也是机会……它连接的不是‘设计师’预设的航道……而是一片……真正的未知……危险，但也……自由……” 她的碎片开始变得透明，最后的意念如同叹息： “林墨……不要成为另一个‘设计师’……不要被‘协议’束缚……去创造……属于你们自己的……答案……” 金色的碎片彻底消散，融入了周围混乱的规则乱流之中。这一次，是真正的、彻底的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林墨的意识伫立在原地，承受着比规则乱流冲击更甚的内心风暴。真相、算计、牺牲、自由……无数情绪在他心中翻滚。 他得到了苏晓用最后存在换来的“秘密”，但这秘密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加沉重的责任与……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 是尝试利用这些信息，在“设计师”的框架内寻找漏洞，苟延残喘 还是毅然踏上苏晓所指的那条连接着真正未知、充满“清道夫”的、危险但自由的超维之路 就在他意识回归本体，刚刚睁开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异色瞳孔，准备将这一切告知夏沫和王聪时—— 嗡！嗡！嗡！ 整个“方舟”残骸，突然开始剧烈地、高频地震动起来！不再是局部空间的撕裂，而是整个遗迹结构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数据流看守者的虚影疯狂闪烁，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的尖啸： “大规模超维跃迁反应！不止一个！它们……它们的主力……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