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面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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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在县学低调而充实的日子，如同溪流般平稳前行，但他的“不务正业”和与李瑾、赵铭的密切交往，终究引来了更多的目光，其中不乏恶意。 这日午后，林凡刚从户房帮忙回来，腋下夹着几卷自己整理抄录的田赋数据摘要，准备回号舍仔细研究。刚踏入县学大门，便被斋长王富带着两个跟班拦住了去路。 “林学子，行色匆匆，这是又从哪处‘衙门’公干回来了”王富语带讥讽，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学子听见。他们停下脚步，投来好奇与审视的目光。 林凡脚步一顿，面色平静：“斋长说笑了，不过是去藏书阁借阅了几本旧档。” “旧档”王富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嗤笑一声，指着林凡腋下的卷册，“我看是县衙的鱼鳞册吧林凡，你一个附生，屡次三番出入县衙六房，结交胥吏，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是想窥探什么，或是行那钻营之事” 这顶帽子扣得不小。周围学子的眼神顿时变了，结交胥吏、钻营取巧，是清流学子最为不齿的行为。 林凡心知这是王富蓄意发难，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反驳，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是我带林兄去的户房。” 众人回头，只见李瑾缓步走来，神色淡然，“家父常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知晓钱谷刑名，乃士子本分。林兄于算学、经济上有过人天赋，是我请他去户房帮忙整理文书，也好让我等多知晓些民间疾苦、政务实情。怎么，王斋长对此有异议” 李瑾是知县公子，他出面作保，分量自然不同。王富脸色一阵青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至于钻营之说，”李瑾目光扫过王富几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更是无稽之谈。林兄的才学，张县尊亦是认可的。莫非你们觉得，县尊大人也是可以轻易钻营的吗” 这话一出，王富几人顿时冷汗涔涔，连道“不敢”，灰溜溜地退走了。 第一次正面冲突，林凡凭借李瑾的庇护，有惊无险地度过。但他知道，真正的危机，往往来自暗处。 果然，数日后，一场针对他的风暴，在县学季考中骤然降临。 季考策论题目是 《论漕运利弊与改良刍议》 。这正是林凡精心准备、且在户房和工房积累了大量一手资料的领域！他心中振奋，文思如泉涌，结合数据与实地了解，写下了一篇极为大胆的策论。 他在文中不仅详述漕运损耗、胥吏贪墨的现状，更直接提出“清丈沿河隐田以增税源，试改部分漕粮为折色银，于关键河段引入商船协运，并设独立审计之员稽查账目”等具体方案。其中“商船协运”、“独立审计”等词，如同投石入水。 试卷阅罢，县学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以刘教谕为首的一批保守派教员勃然大怒。 “狂妄！荒唐！”刘教谕在明伦堂内气得浑身发抖，将林凡的试卷摔在桌上，“漕运乃国朝命脉，岂容商贾沾染‘独立审计’置漕运衙门于何地！此子言论，动摇国本，其心可诛！” 他坚持要将林凡的试卷判为下等，并要上报学政，革除他的生员资格！ “教谕大人息怒。”一向对林凡观感复杂的训导开口了，他仔细看过林凡的试卷，“此文虽言辞激烈，但所述弊病，确为事实。其所提之法，虽显稚嫩，却也不失为一条思路。况且，数据详实，逻辑严密，可见并非空谈。若因言论不合上意便加以重罚，恐寒了学子勇于任事之心啊！” 支持林凡的教员（多是比较务实的）与保守派在明伦堂内争论不休，气氛剑拔弩张。 消息很快传到学子中间。 “听说了吗林凡写了篇大逆不道的策论！” “他要让商贾运粮！还要查漕运衙门的账！” “这下他完了！刘教谕要革除他！” 王富等人更是幸灾乐祸，四处散播谣言，说林凡“勾结商贾”、“诽谤朝政”。 赵铭焦急万分，李瑾也眉头紧锁，试图通过父亲的影响力转圜，但张知县在此事上态度暧昧，只表示“按县学规矩办”。 林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独自坐在号舍内，窗外是各种议论和窥探的目光。他知道，这是他穿越以来面临的最大一次危机，一旦被革除功名，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 但他没有慌乱。 他仔细回顾了自己的文章，确认所有数据都有据可查，所有建议都立足于解决实际问题，并未攻击任何具体官员，更无悖逆之言。对方的攻击点，在于“思想”的异端，而非行为的失据。 关键时刻，林凡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主动求见刘教谕。 在众多教员和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学子面前，林凡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学生林凡，拜见教谕，拜见各位先生。” “林凡，你可知罪！”刘教谕厉声喝道。 “学生不知身犯何罪。”林凡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策论之题，在于‘论利弊’、‘呈刍议’。学生所言漕运之弊，桩桩件件，皆有县衙存档数据及往来商旅口碑可证，敢请教谕与各位先生明察。学生所呈改良之策，或许稚嫩，或许惊世骇俗，然学生窃以为，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见弊端而不敢言，遇积腐而不敢碰，方是愧对圣贤教诲！”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环视众人：“学生所言‘商船协运’，并非将漕运尽付商贾，而是于漕船不足或河道阻塞时，雇请可靠商队辅助，按量给价，既可解燃眉之急，亦可引入比对，促使漕运自身改良！至于‘审计’，更非针对何人，而是建立一套清晰账目流程，使银粮来往有据可查，既可防贪墨，亦可保漕运官员清誉！此心日月可鉴，皆为社稷民生，绝无半点私心！” 他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将对方扣上的“动摇国本”大帽子，巧妙化解为“方法探讨”和“少年锐气”。 在场的务实派教员纷纷点头。那位训导更是开口道：“刘教谕，林凡所言，不无道理。其心可嘉，其志可勉。若因策论观点不同便加以重罚，确有不妥。不若将其试卷评为中等，以观后效，既保全其向学之心，亦不失我县学宽容之气度。” 刘教谕脸色铁青，但见支持林凡者不少，且林凡的话确实难以找到实实在在的罪证，若强行革除，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他重重哼了一声：“哼！巧言令色！此番便依训导之言，试卷评为中下！但林凡，你需谨记，学子当以研读经典为本，莫要再行此标新立异、哗众取宠之事！退下！” 危机暂时解除。 林凡躬身退出明伦堂，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在这个规则森严的时代，有时候，敢于在规则内亮剑，反而能争得一线生机。 经此一役，林凡在县学内的名声变得复杂起来。在保守派和既得利益者眼中，他是个危险的“异端”；但在许多寒门学子和部分开明之士心中，他却成了敢于发声的“狂生”，身上笼罩着一层叛逆而神秘的光环。 王富等人暂时收敛，但嫉恨的种子已然深种。 林凡回到号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