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规矩初立 毫厘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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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皇家发展银号”的门槛，已被各色人等踏得光滑。存贷汇的业务缓慢增长，而随之而来的，是远比业务本身更复杂的“规矩”确立过程。每一笔交易，每一份契约，都在试探着旧有秩序的边界，定义着新规则的细节。 这一日，银号迎来了一位面色焦灼的瓷器商人。他欲借贷五百两，以解一批外销瓷器的燃眉之急。他提出的抵押物，并非传统的田契房契，而是他窖藏的一批前朝官窑精品。 “沈掌柜，您请看，这釉色，这画工，绝对是珍品！随便拿一件去当铺，也值二三百两！”商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露出里面温润如玉的瓷瓶。 沈掌柜沉吟不语。他深知古玩价值波动巨大，且真伪难辨，远不如土地房屋价值稳定。他请来了银号特聘的两位“估价师”——一位是古玩行的老行尊，另一位，竟是格物大学堂化学院的一位助教，擅长成分分析。 老行尊捧着瓷瓶，对着光仔细端详，摩挲底款，半晌方道：“器型、釉色、款识，倒像是永宣年间的东西，只是……这手感略轻，存疑。” 年轻的助教则取来一个放大镜般的简易仪器（格物院试制的折射仪），滴了一滴特制药水在瓶底无釉处，观察其反应，又刮取微量釉粉准备带回化验。 “初步看，胎质成分与已知的永宣官窑样本有细微差异，需进一步比对。”助教冷静地记录着数据。 瓷器商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抵押古玩还需经过这般“格物”的检验。最终，银号基于两位估价师的综合意见，给出了一个远低于商人预期的抵押估值。商人虽失望，却也对这前所未有的严谨流程，生出几分莫名的信服。无形文化资产的价值评估，开始尝试引入超越个人经验的客观尺度。 银号推出的“七日汇兑”业务，因其快捷安全，渐渐吸引了一些与江南有生意往来的商户。这却触动了传统“镖局”的利益。 京城最大的“威远镖局”大当家，亲自登门“拜访”沈掌柜。他身材魁梧，声若洪钟，言语间虽客气，却带着江湖人特有的压迫感。 “沈掌柜，贵号这汇兑业务，可是要断了我等镖局兄弟的活路啊这南来北往的银钱，历来是由我等刀头舔血、押运送达，如今贵号一纸汇票便要取代，是否太过……轻易了些” 沈掌柜面色不变，亲自斟茶：“李大当家言重了。银号汇兑，主要服务于商贾紧急调拨款项，重在快捷。而大宗现银、贵重物品押运，依旧离不开贵局这等信誉卓着、武艺高强的行家里手。两者各有侧重，并非取代，实为互补。”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如今海运、漕运日益繁忙，贵局若能与银号合作，承接一些银号指定线路的现银押运，岂非开辟了新的财路” 李当家目光闪动，他本是来兴师问罪，却被沈掌柜一番“合作共赢”的说辞引向了新的思路。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答复，只是抱拳告辞，显然需要时间消化这新的可能。新业态的出现，不可避免地冲击着旧有利益格局，也在逼迫着传统行业思考转型与融合。 林府之内，新规矩也在悄然确立。顾莲舟管理的“简化收支簿”已运行月余，效果初显。她发现，分类记录后，不仅各项开销一目了然，甚至能提前预估某些周期性支出，避免了以往的仓促。 这日，她正依据账目，与管家商议下季度的用度预算。连小怀瑜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给自己的“月例”（主要是买零嘴和小玩意的钱）做了个“小账本”，画着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符号，记录着每一文钱的去向。 林怀瑾（安儿）从学堂归来，见母亲与妹妹皆埋首于“账务”，不由笑道：“母亲如今倒是比户部的度支司还要精细了。” 顾莲舟抬头，莞尔一笑：“治国如烹小鲜，齐家亦然。心中有数，方能行稳致远。你父亲在外立的是国之大规，我们在内，立的便是家之小矩。这规矩立好了，家宅方能安宁，你父亲也才能少些后顾之忧。”管理的理念，正从庙堂高处，悄然下沉至世家大族的日常运转之中。 银号打烊后，沈掌柜与两位风险评估师依旧在灯下复盘今日的案例。 “古玩估价，引入格物之法，虽显苛刻，却是建立客观标准必经之痛。”老账房刘先生叹道，他如今已渐渐认同这些新规矩的必要性。 “与镖局的关系，需谨慎处理。既要坚持银号业务拓展，也需考虑旧有行业的生存，引导其转型，而非简单挤压。”年轻的风险评估师补充道。 沈掌柜默默点头，在今日的工作日志上，详细记录了瓷器估价的过程、与镖局交涉的要点，以及初步形成的“特殊抵押物评估流程”草案和“与传统行业合作可能性探讨”。 他知道，这些看似琐碎的记录，经过积累、整理、提炼，将来或可成为银号，乃至整个新兴金融行业的操作规范。每一个案例，每一次碰撞，都在为尚未成文的“经济律法”，添加上一个个具体的注脚。 夜色更深，沈掌柜吹熄了账房的灯，独坐片刻。窗外，京城沉寂，唯有更夫梆子声远远传来。他手中摩挲着那枚银号印章，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他明白，自己与这间银号所做的，并非仅仅是银钱往来，更像是在一片习惯于人治、依赖于经验的古老土地上，尝试着播撒“规则”与“契约”的种子。这个过程必然缓慢，必然伴随着不解、阻力与反复的磨合。但每理清一项标准，每确立一条规矩，每完成一次基于新规则的交易，这片土地的经济血脉，便向着更健康、更坚韧的方向，悄然进化了一分。 毫厘之争，争的是当下交易的公允，更是未来秩序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