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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驶出地库,阳光斜照进车窗,落在江逾白的手上。他换挡时,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光线下轻轻一晃,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搭上了小腹。 第二天早上,我站在母校礼堂外的走廊上,手里捏着u盘。风从侧门吹进来,卷起裙角,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昨晚定好的ppt标题:《面对不公,要勇敢》。 讲这个题目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怕说错话,而是因为太熟悉那种被误解的感觉——小组作业没人愿意和我一组,食堂打饭时别人悄悄绕开,连借本书都要被问一句“你真看得懂” 可现在,我要在曾经让我窒息的地方,告诉别人该怎么发声。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礼堂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低年级的学生。我走上台,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我下意识扫了第一排。 江逾白坐在那儿,怀里抱着一个仿真婴儿模型,穿的是昨天那件浅灰色衬衫,袖口规整地翻折着。他抬头看我,眼神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愣了一下。 那是我们上周去母婴店时随手拿的展示品,他还真带过来了。 我没说话,只微微抿了下嘴角。他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孩子模型,像是在安抚一个真的婴儿。 讲座开始后,我尽量让语气自然些。我说起大学时被人造谣、被孤立的日子,也说起那次实习期间遭遇的职场骚扰,怎么一句话都不敢说,怎么回家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抖。 “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我不惹事,事情就会过去。”我说,“可它不会。沉默只会让人觉得你默认了,习惯了,甚至享受这种对待。” 台下安静得能听见翻笔记的声音。 “后来我才知道,开口不是为了争一口气,是为了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我顿了顿,“也不是所有伤害都有伤口,但每一次你选择说出来,都是在给还在黑暗里的人点一盏灯。” 说到这儿,我看见江逾白低头,在孩子模型的手心写了点什么。我没看清,但他写完后抬眼看了我一下,目光很稳。 提问环节开始,几个学生陆续举手,问题大多集中在“怎么保留证据”“心理重建要多久”这类实务上。我一一回答,节奏平稳。 正准备收尾时,前排传来一个声音。 “林老师。” 我抬头,是江逾白。 他举着手,姿势认真得像个普通学生。全场先是一静,随即有人笑出声来——这场景太奇怪了,一个男人抱着假娃娃在提问。 “如果被欺负的是您丈夫呢”他问。 我怔住。 这不是我们排练过的桥段,也不是我准备过的问题。 我看着他,等他继续。 他站起来,声音不高,但整个礼堂都听得到:“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被人言语侮辱、恶意中伤,甚至被利用职权压制,而我知道她有能力帮我,但她选择沉默,因为她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或者怕影响我的前途——” 他停了一秒,目光直直落在我脸上。 “您会怎么做” 空气像是凝住了。 我张了张嘴,没立刻答。 他不是在开玩笑。我能看出来。 “我会让她知道,”我慢慢开口,“没有人该为另一个人的体面牺牲尊严。不管是丈夫还是妻子,被伤害了就该站出来。” “那如果您担心社会看法,怕别人说闲话呢”他又问。 “那就一起面对。”我说,“总不能因为怕疼,就一直带着伤走路。” 他说:“谢谢。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说完,他坐下,低头在孩子模型的手心又写了个数字:1997。 我盯着那个数字,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他知道我在意这个年份。那是我曾祖父出版最后一本地方志的年份,也是他第一次走进古籍店的时间。他从来不说这些事,但他记得。 讲座结束的铃声响起,掌声比预想中更热烈。几个学生围上来问问题,我一边回答,一边不自觉地往第一排看。 江逾白不见了。 人群渐渐散开,我正想拨开最后两个提问的学生去找他,忽然感觉掌心一暖。 一只手覆上来,指尖在我皮肤上轻轻画了个圈,然后在里面写下三个数字:1997。 我抬头。 他站在我面前,离得很近,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过的每句话,”他低声说,“我都记了1997遍。” 我终于笑了,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走吧,回家。” 他没动,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给我。 “这是什么” “讲座反馈表。”他说,“我认真填了。” 我打开一看,最下面一行写着:主讲人亲和力满分,内容深刻,建议学校每年邀请一次。唯一扣分项——没有安排互动环节抱娃合影。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当自己是学生” “嗯。”他点头,“毕业多年,回校听课,合情合理。” 我们并肩往外走,穿过长长的走廊。阳光从高处的玻璃窗洒下来,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带。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 “林溪。” “嗯” 他看着我,眼神像多年前那个雨天,我忘了带伞,他默默把伞倾向我这边的时候。 “下次讲座,我可以带真的孩子来听吗” 我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他笑了笑,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牵着我走下台阶。 校园广播正好响起,播放一首老歌。路过操场时,几个打球的学生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其中一个撞了同伴一下,笑着说了句什么。 江逾白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模型,忽然把它递给我。 “拿着。” “干嘛” “拍照。”他说,“证明你今天不只是个讲师,还是个准妈妈。” 我接过,抱着那沉甸甸的模型站在树荫下。他拿出手机,绕到我身后,手臂从我肩膀上方伸过来,按下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他嘴角微扬。 照片拍完,他没急着收手机,而是站在原地看了两秒。 “角度不错。”他说,“就是孩子长得太像我了。” 我瞪他,“这是假的!” “迟早是真的。”他收回手机,握住我的手,“我们回去吧。” 我们沿着林荫道往校门走,影子被拉得很长。路过公告栏时,我看见上面贴着今天的讲座通知,标题底下有一行小字:主讲人——林溪。 旁边还加了一句手写的补充:欢迎携带家属及未来成员出席。 我停下脚步,指着那行字,“谁写的” 他淡淡地说:“我顺手加的。” 我摇头笑,继续往前走。 快到门口时,一辆快递车停在路边,工作人员抱着一堆包裹下车。其中一个箱子上贴着标签,写着“林江古籍博物馆筹建处”。 我脚步一顿。 江逾白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背。 “东西到了。”他说,“明天就能开工。” 我点点头,没再问。 我们走出校门,阳光正烈。他撑开伞,遮在我头顶。 车就停在不远处,引擎还没熄。他替我打开车门,我刚要上车,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 “学姐!” 我回头。 是个扎马尾的女生,手里拿着笔记本,跑得有点喘。 “刚才的讲座……真的很谢谢你。”她说,“我上周也被导师说了几句过分的话,一直不敢吭声。今天听完,我想……我该试试。” 我看着她,点点头,“去吧。不用一下子说很多,说一句也好。” 她笑了,用力点头,转身跑回校园。 江逾白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车内音响自动播放起那首熟悉的旋律。 我靠在座椅上,手轻轻放在小腹。 他换挡时,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一闪。 车子缓缓驶出校区,前方路面被晒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