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家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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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铁皮顶棚，发出沉闷的鼓点。永庆坊深处那座破旧的铁皮棚屋，在雨夜里像一头蜷缩在角落、伤痕累累的野兽，沉默而压抑。 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赢子羽站在门外，雨水顺着他兜帽的边缘滑落，滴在脚下积水的泥地上。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霉味钻进肺腑，却再也无法让他感到丝毫的寒意。 体内，炼气四层的灵力如同温热的溪流，在坚韧了许多的经脉中汩汩流淌。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更重要的是，那股融入骨髓的“灵力亲和”天赋，让他对周遭稀薄的天地灵气都多了一丝微妙的感应，如同干渴的沙地触碰到了一丝水汽。 他抬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的景象，与离开时并无太大不同。满地狼藉依旧，破碎的水壶歪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和绝望的气息。父亲赢战依旧瘫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木凳上，背对着门口，佝偻着腰，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泥塑。弟弟赢华则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低着头，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练功服兜里，看不清表情，但那股压抑的怨气和少年人的倔强，几乎凝成了实质。 昏黄的灯泡在穿堂风中微微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在斑驳的铁皮墙壁上无声地跳动。 门开的动静惊动了两人。 赢华猛地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之前的愤怒和不甘，但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瞳孔骤然收缩！ 依旧是那件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兜帽外套，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但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门口那人，身形依旧瘦削，甚至左臂还带着不自然的僵硬。可那股气质……赢华形容不出来！像一把藏在破旧剑鞘里的绝世凶刃！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雨水顺着帽檐滴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站在那里，明明浑身湿透，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将冰冷的雨水和屋内的绝望气息都隔绝在外！ 那不是狼狈！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锋芒的平静！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赢华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那句习惯性的、带着怨气的“你还知道回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背对着门口的赢战，身体也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那双原本空洞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似乎亮起了一丝微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死寂。 只有灯泡摇晃的吱呀声，雨打铁皮的噼啪声，还有赢子羽身上雨水滴落的滴答声。 赢子羽的目光扫过屋内。父亲的背影，弟弟眼中的惊疑和那一闪而逝的恐惧。他什么也没说。 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沉稳，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湿透的破外套下摆拖过地面，留下蜿蜒的水痕。 他径直走向墙角那个破旧的立柜。拉开歪斜的柜门，浓重的霉味再次弥漫开。他伸出手，在里面摸索着。 赢华和赢战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的动作。 片刻，赢子羽的手停住了。他缓缓抽出手，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着的、细长的物件。麻布已经泛黄发黑，沾满了灰尘和油污。 赢子羽走到屋子中央唯一还算干净的小木桌前，将麻布包裹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他伸出右手，一层一层，缓慢而稳定地，解开了那粗糙的麻布。 随着麻布褪去，一抹温润的、如同秋水般的寒光，骤然在昏黄的灯光下亮起！ 那是一柄剑！ 剑长三尺有余，剑身狭窄而笔直，通体呈现出一种古朴的暗青色，如同沉淀了岁月的青铜，却又比青铜更加内敛深沉。剑身靠近剑格处，铭刻着两个古朴的小字——【青锋】。剑刃并未开锋，却自有一股逼人的寒气透出，仿佛看一眼都会被割伤！剑柄是简单的乌木，缠绕着褪色的丝线，带着岁月的痕迹。 赢战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像是被电击一般，霍然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桌上那柄古朴的长剑，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青……青锋！”他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剧烈的颤抖！他认得这把剑！这是他当年加入帝都林家护卫队时，林家赐下的制式佩剑！虽然只是最低阶的法器，但也是他曾经视为荣耀的象征！后来……后来发生那件事，他被驱逐，这把剑也被他视为耻辱，用最破的麻布包裹，塞进了柜子最深处，十几年未曾动过！ 它怎么会……在子羽手里！ 赢子羽没有理会父亲的震惊。他伸出左手，握住了冰冷的乌木剑柄。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剑鸣，在寂静的铁皮屋内响起！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唤醒，发出第一声低沉的咆哮！ 一股冰冷的、锐利的、仿佛能刺穿灵魂的锋芒，瞬间从赢子羽身上爆发出来！他破旧的兜帽外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昏黄的灯光下，他握着剑的身影，仿佛被瞬间拔高、拉长！不再是那个瘦弱狼狈的少年，而像是一柄即将出鞘、饮血的绝世凶兵！ “嘶……”赢华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皮墙上！ 赢战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儿子握剑的背影，看着那柄沉寂了十几年的青锋剑在儿子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看着儿子身上那股冲天而起的、冰冷锐利的剑意……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又仿佛看到了某种……更加可怕、更加决绝的东西！ 赢子羽缓缓抬起右手，伸向头顶的兜帽。 他抓住帽檐，猛地向后一掀！ 兜帽滑落！ 一张苍白、清瘦、沾着雨水和干涸血痂的脸庞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额角那道磕破的伤口已经结痂，像一道狰狞的烙印。但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 冰冷！锐利！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寒星在燃烧！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绝对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平静和漠然！那漠然之下，却隐藏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赢华，扫过浑身颤抖、眼神复杂的赢战。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手中的青锋剑上。 右手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同抚摸情人般，缓缓拂过冰冷光滑的剑脊。 指尖所过之处，剑身那古朴的暗青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青色毫光在剑刃边缘流淌、汇聚！ 嗡——！ 剑鸣声陡然拔高！如同龙吟！ 一股更加凌厉、更加霸道的剑意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铁皮屋内压抑绝望的空气！ 赢子羽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破旧的铁皮墙壁，仿佛望向永庆坊外，望向羊城三中，望向那霓虹闪烁的远方。 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和睥睨天下的狂傲，在死寂的铁皮屋内轰然炸响： “天不生我赢子羽……” 剑尖微抬，指向门外无边的雨夜。 “剑道万古如长夜！”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青锋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激昂的长鸣！剑身青光大盛！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尺许长的青色剑气，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光，猛地从剑尖迸射而出！ 嗤啦——！ 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狠狠斩在门口那扇破旧的木门上！ 轰！ 木屑纷飞！厚实的门板如同被利斧劈开，瞬间炸裂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冰冷的夜风和雨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灌了进来！ 铁皮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赢华瘫坐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向赢子羽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神！ 赢战僵立在原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扇被剑气劈开的破门，又缓缓移向儿子手中那柄青芒吞吐、嗡鸣不止的长剑，最后落在那张冰冷、漠然、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狂傲的年轻脸庞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