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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日光挣脱云层的束缚，将液态的琥珀倾洒人间。 暖融融的光线漫过教学楼尖顶，在悬铃木新抽的嫩叶上流淌，叶边泛起半透明的光晕，仿佛被镀上了一层会呼吸的柔光滤镜。 温沐扬倚着石栏，衬衫领口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阳光斜斜地爬上他的侧脸，在睫毛下方投下扇形的阴影，将眼底跃动的炽热映得愈发清晰。 远处传来脚步声时，温沐扬抬头望去。 他今天特意提前结束了实验室的工作，来等艺术学院的好友——程肖，这位室内设计专业的高材生，答应帮他绘制公司的办公空间设计图。 哟呵！这光景倒像油画里走出来的。 程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嫩叶，叶脉在逆光中透出翡翠般的光泽： 你这个时间点，连阳光都带着故事感。 他说着便伸手去拿温沐扬手中的图纸。 想想到什么一样，程肖展开图纸的动作突然停滞： 所以沐扬，你真要放弃研究院那可是能把人稳稳托住的温室。 两人并肩的走着，程肖忍不住问道。 他的声音里混着叶隙楼下的风声，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怅惘。 嗯，想试试看吧。研究院的安稳就像此刻的太阳，而我更想试试，在暮色里踏出第一步会遇见怎样的风景。 难得看他文艺一下，程肖眉头一挑。 他的目光扫过图纸上沙漠科技的logo，那是他想了很久，最终决定的名字——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一片沙丘，细看却能发现那些沙粒都是由0和1组成的。 沙漠看似荒芜，却蕴含着无限可能，就像代码世界，表面是冰冷的逻辑，内里却充满创造的激情。 程肖伸手拍了拍温沐扬的肩膀： “行吧，既然你决定了，我肯定全力支持。不过说真的，你这办公空间设计，想要激发创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温沐扬侧头看向好友，眼中闪过淡芒： “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难得的轻松笑意： “记得给我设计一个能让灵感肆意流淌的地方，最好连天花板都能用来写代码。” 程肖被逗笑了，夸张地叹了口气： “行，温大才子要求的……我争取把你的办公室设计成一个现实版的代码宇宙，让你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0和1。” 他的声音里带着玩笑，却也透着一股认真，他知道，温沐扬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的人工湖边。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偶有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 温沐扬停下脚步，望着湖水出神： “刚开始不用太大，核心团队五六个人就行。等以后发展起来，再慢慢扩大规模。” 行，我先出个初稿，到时候你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程肖故意拖着长腔，尾音像春日里拉长的柳丝般悠悠荡荡，掏出手机看了眼： 对了，老谢他们已经在川流不息等着了，说要给你庆祝脱离学术苦海 他促狭地眨眨眼： “听说特意点了你最爱的水煮鱼……” 温沐扬轻笑出声。 川流不息是学校附近的川菜馆，他们宿舍的聚餐地点，楼上就是台球厅，是宋川白他们几个的饭前饭后搭子，吃前要来两局，吃后也要来两局。 推开川流不息的玻璃门时带起一阵裹着牛油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是熟悉的麻辣鲜香。 两人朝二楼的小包间走去，温沐扬习惯性地抬头望向三楼台球厅，往常这个时候，宋川白和谢楠他们几个的球杆撞击声早该穿透楼板，此刻却只听见二楼包间传来的哄笑。 推开包间门，宋川白举着啤酒瓶霍然起身，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 哟，我们的未来科技新贵，总算大驾光临！举起啤酒示意旁边几人，“吃了吃了，饿死了都！” 他们几个是知道温沐扬拒绝研究院的，打算自己创业连带他们几个，一开始可把他们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就上周吃饭的时候，宋川白突然正色道，举着啤酒敬他： 说真的，老温你放弃研究院那么好的机会，拉着我们几个一起创业……声音有些发哽，兄弟们是真的感动…… 桌上突然安静下来。温沐扬环视一圈后，嘴角微微上扬： 没办法，现在招人难…… 谢楠一口啤酒喷出来，你这人能不能别这么破坏气氛！ 众人哄笑起来，刚才那点伤感瞬间烟消云散。 温沐扬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几个兄弟虽然平时插科打诨，但都是实打实的编程高手——宋川白的算法优化堪称一绝，许砚的网络安全技术连教授都称赞，谢楠则是人机交互方面的天才…… “你几个讨论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程肖的声音裹挟着门外的喧嚣飘进来。 我们正说到你艺术学院的毕业演出呢！听说这次舞台设计超绝，全息投影都安排上了 谢楠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温沐扬刚拉开椅子坐下，就瞥见程肖突然勾起一抹坏笑，从小到大，这家伙一露出这种表情，准没好事。 果然，不怀好意地插话： 哦～听说李思意不是要独舞吗上学期她追咱们沐扬那会儿…… 程肖和他们几个同龄，因为高考复读了一年，现在才大三，和温沐扬小学的时候就认识的，也是个玩心重的，所以几人相处起来也很自然。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围了起桌来吃饭。 咳咳！ 谢楠猛地呛了口啤酒，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桌子，赶紧转移话题： 那什么，听说今年还设了什么演出票，听说特别难抢…… 这个程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上学期李思意要表白，还是他透露的温沐扬行踪。 结果那天晚上被温沐扬“威逼利诱”的打了一晚上的桌球，第二天人都麻了，手臂酸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偷偷踢了程肖一脚，后者却笑得更加灿烂，挤眉弄眼地看着温沐扬，活像只等着看好戏的狐狸。 大中午的吃这个，还好不是夏天。 许砚夹了块水煮鱼，被辣得直吐舌头。 你懂什么 谢楠斜睨了一眼温沐扬： 这家伙晚上指不定又见不着人了！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手机——上周他们约好聚餐，温沐扬放了三次鸽子。 话说沐扬…… 宋川白突然放下筷子，夸张地比划起来： 你居然没被人家打动人家可是在省舞蹈比赛拿过金奖的！ 谢楠真想一巴掌拍过去。 这帮损友，明明知道温沐扬最烦这个话题，还非要往枪口上撞。 温沐扬神色如常地夹了块水煮鱼，红油在筷尖滴落，在洁白的餐巾纸上晕开一朵红梅。 他记得上学期那个傍晚，舞蹈系的系花在计算机楼前拦住他，粉色练功服被夕阳染成橘红。 女孩仰着下巴，一脸高傲地说喜欢他。而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留下李思意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自信慢慢变成错愕，再到一脸无措。 就从那天开始，李思意就放话说一定会把他追到手，天天在教学楼下边蹲守，好几次托谢楠带礼物给温沐扬。 被过的谢楠哪敢再犯，每次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最夸张的是，有一次，李思意直接闯进实验室，一巴掌拍在温沐扬正在调试的服务器上： 温沐扬，喜不喜欢给个准话！ 温沐扬最厌恶工作时被打断。 他头也不抬，拿起手机打电话： 校务处吗实验室有无关人员干扰科研。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宋川白他们明白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在几人的好说歹说下，李思意才被劝走。 李思意走后，温沐扬抬头看了一眼谢楠，后者赶紧将双手举过头顶: “我发誓，老天有眼，绝对不是我干的！！！” 这人都语无伦次了都。 事后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都无比佩服这姑娘的勇气。 可惜了，她追的是块万年不化的冰山。 李思意在系里高傲得跟只孔雀似的…… 程肖撇撇嘴，筷子在碗里搅动着： 听说她妈是省舞蹈协会会长，从小就练舞，拿奖拿到手软。 他又吃了一块鱼： 本来这届系花也轮不到她的，上学期音乐系新来了个赵雅婷——据说是她表妹，还有美术系那个......叫什么暖来着投票时那女生突然弃权，李思意才又当上的。 你说的不会是林易暖吧 谢楠突然插话，他看过校园论坛。 温沐扬夹菜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将鱼肉送入口中。 对对对！就是她！ 程肖激动地拍桌，差点打翻啤酒杯： 你认识 “……你激动个啥” 谢楠没急着回答，从沸腾的红汤里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片，在蘸碟里轻轻一滚，红油顺着鱼肉纹理滑落： “算不上认识，也算认识。” “说人话！” “她父亲是h市美术协会副主席，兼任省美协的会长。我家离她家不算远，我家老头也喜欢字画，他和林家有往来，前阵子两家还一起吃了顿饭。” “林老那个女儿简直就是从古典画中走出来的美人胚子一样，很安静，一颦一笑都像是精心描摹过的，说话时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不带半点矫揉造作。” 他“啧”了一声： “你问她一句诗词典故，她能引经据典，从唐宋八大家说到明清小品文，谈吐间那股子书卷气，藏都藏不住。” 他夹起鱼片送入口中，咽下后才继续道: “啧啧啧！要我说，那才是真正的高岭之花，就是听说她父亲对她要求甚高，可严格了” 程肖也咂了咂嘴： 难怪她在系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很少见到她人影。 谢楠轻笑一声： 她那样的性子，怕是不喜欢热闹。 温沐扬静静地听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站在古旧书卷间的少女，眉眼如画，却疏离得像是隔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她的另一个模样。也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这个女孩。 他突然觉得嘴里的鲈鱼片失了滋味。 啊！我的鱼！谢楠突然哀嚎一声。 众人这才发现桌上的水煮鱼已经见底，宋川白面前堆着小山似的鱼骨头，正满足地打着饱嗝。 宋川白！谢楠咬牙切齿，你饿死鬼投胎啊！ 谁让你们光顾着聊美女，宋川白理直气壮地又夹走最后一块鱼肉，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 许砚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淡淡道： “行了，差不多了。” 温沐扬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扫了下桌上的点餐码，语气平静： “再来十份，吃不完不准走。” 谢楠：“……” 他就知道！这家伙绝对还记恨着他周六的事！ “不不不，不用了！”谢楠连忙摆手，干笑两声，“我饱了，真的饱了……” 十份开什么玩笑！他怕不是要被撑死在这儿！ 程肖眼疾手快地抢过最后一片豆芽： 说到美女，李思意最近不是...... 打住！谢楠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也想被沐扬虐桌球到天亮 温沐扬适时说起： 创业园a区3楼的租金，下周一要交首款。 他语气平淡，却成功转移了话题。 “行了，说正事。” 程肖敲了敲桌子，从包里抽出几张设计图，铺展开来： “看看我给‘沙漠科技’做的空间规划……” 话题终于转向正轨，看着众人立刻七嘴八舌讨论着。 可温沐扬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落，留下一道微凉的痕迹。 他突然很想知道，很想知道林易暖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