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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观的山门没有门。 取而代掉那两扇描金朱漆木门的是一道无形的空气幕墙,将山野间潮湿的草木气息与观内干燥的檀香泾渭分明地隔开。踏入的瞬间,仿佛从现实世界走进了一间恒温恒湿的精密仪器室。 林默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除了檀香,还有一丝更细微、更尖锐的气味——电子元件过热时,塑料外壳散发出的那种焦灼甜香。它与古老的檀香混合,形成一种既神圣又荒诞的鸡尾酒,直冲鼻腔。 大殿正中,本该供奉三清神像的位置,被一座巨大的环形祭坛取代。它由某种泛着哑光的黑色金属构成,表面并非实体,而是流淌着亿万条幽蓝色数据流的曲面屏幕。数据流的汇聚之处,悬浮着一尊由光影构成的神像——不是传统道教的任何一位尊神,而是一位面目模糊、身披星辰道袍的“祖师”。 这便是“太一”。一个被玄阳道长从故纸堆里“复活”的古神,如今,祂是这座数字道场的唯一主宰。 “请。” 引路的小道童穿着传统的蓝色道袍,脚下却是一双最新款的白色磁悬浮运动鞋,行走间悄无声息。他将林默一行人引至祭坛左侧的一间静室。 静室不大,没有窗。墙壁是吸音效果极好的深灰色复合材料,将殿内那若有若无的电子嗡鸣彻底隔绝。室内只有一张黑色的长条石桌,以及几只蒲团。 玄阳道长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面容清癯,蓄着一撮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山羊须,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穿着一身比小道童更朴素的灰色布袍,唯一能彰显其身份的,或许是他手腕上那串由黑色火山岩打磨而成的手串,每一颗珠子都隐隐反射着室内顶灯的冷光。 “林研究员,久仰。”玄阳道长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仿佛每个字都经过精确的校准,“不必拘谨,此地名为静室,论的却是凡尘之事。” 林默没有客套,他将一个便携式投影仪放在石桌上,开机,一束白光投在对面的墙壁上,形成一块虚拟白板。“道长,我的时间有限,想必你的也一样。我们直接开始。” 团队里的技术专家老何与心理侧写师陈晴在林默身后落座,打开各自的终端设备。他们的任务是实时捕捉这里的每一帧画面、每一段音频,以及最重要的——祭坛后台泄露出的任何一丝数据冗余。 “请讲。”玄阳道长做了个请的手势,气定神闲。 “青羊观在过去三个月,共接收‘临终关怀者’一百零七名。”林默拿起一支激光笔,在白板上敲出一个数字,“根据我们的记录,无一生还。贵观对此的解释是,他们都已‘得道飞升’。” “是超度。”玄阳道长纠正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是死亡,是超度。是无上慈悲。” “慈悲。”林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激光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圈,将它框住,“我们分析了贵观对外发布的全部布道视频和公开课件,总结出了一套‘慈悲语法’。” 他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痛苦】、【解脱】、【净化】、【清除】。 “你们的逻辑链是这样的:”林默将那几个词用箭头连接起来,“人生在世,【痛苦】是原罪,无论是肉体上的顽疾,还是精神上的虚无。而‘太一’系统提供的,是终极的【解脱】方案。通过将意识上传至‘数字天宫’,完成对肉身痛苦的【净化】。这个过程,在你们的语境里,被定义为【清除】。” 他停下笔,看向玄阳:“我总结得对吗” 玄阳道长微微颔首,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林研究员果然慧眼如炬。世人畏惧死亡,不过是畏惧死亡过程中的痛苦与死后的未知。‘太一’解决了这两个问题。过程无痛,去处光明。这不是慈悲,又是什么” “所以,‘解脱’等于‘清除’。”林默在白板上写下这个等式,语气冰冷,“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心跳,有呼吸,有思想,因为他‘可能’正在或‘将要’承受痛苦,所以最优解就是将他的生命体征‘清除’掉。这就是你们的慈悲” “当一艘船千疮百孔,注定沉没,你是选择让船上的乘客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呼号,最终绝望地溺死,还是为他们提供一艘坚固的救生艇,将他们瞬间转移到温暖的彼岸”玄愈道长的反问轻柔,却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晴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她的平板上正显示着一名志愿者的侧写报告。那是一位失去患癌独子的母亲,如今在青羊观做义工,逢人便说:“我儿子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是‘太一’祖师的慈悲。”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名小道童端着几杯清茶进来,在他身后,大殿内忽然光芒大作,一阵悠远、庄严的钟磬之声响起,伴随着信众们整齐划一的低声吟诵。 老何的耳机里传来警报:“头儿,祭坛能量读数飙升!他们在进行‘神迹’展示!” 林默的目光越过道童的肩膀,望向殿内。只见那尊由光影构成的“太一”神像,周身的星辰光点陡然明亮,无数光带从祂身上垂下,如柳条般拂过下方跪拜的信众头顶。每一道光带触及信众,那人的头顶便会浮现出一朵由数据构成的金色莲花,然后缓缓消散。 大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与啜泣。 “祖师显灵了……” “慈悲……无上的慈悲……”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到的不是神迹,而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视觉特效和声场同步。但他知道,对于殿内那些寻求慰藉的人来说,这就是神迹。这就是他们愿意放弃一切,换取“解脱”的理由。 小道童将茶杯一一放下,退到门口时,忽然低声对离他最近的陈晴说了一句:“姐姐,如果没有痛苦,是不是……会更好” 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仿佛历经沧桑的倦意。 陈晴心中一震,竟无言以对。 那句轻声的疑问,比玄阳道长任何一句布道都更具杀伤力。它代表着一种思潮,一种在绝望中滋生出的、对“无痛”的极端渴望。当生存的质量低劣到无法忍受时,一个没有痛苦的终点,无论它叫“死亡”还是“超度”,都会变得极具诱惑力。 林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重新面对玄阳道长。他知道,强行攻入、拆毁祭坛的a计划,在这一刻已经宣告失败。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战斗,而是认知层面的战争。你拆得了一座祭坛,却拆不了人们心中那座名为“绝望”的庙宇。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在所有人,尤其是玄阳道长略带诧异的注视下,擦掉了那个刺眼的等式——【解脱 = 清除】。 然后,他用从未有过的郑重,一笔一划地写下新的词语: 【自决 = 人性】 “道长,”林默的声音不大,但在极致安静的静室里,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们争论的焦点,从来不是‘痛苦应不应该被终结’,而是‘由谁来决定终结’。” 他用激光笔点着“自决”两个字。 “一个人的生命,无论健康或病弱,贫穷或富有,其最根本的价值,在于他拥有自我决定的权利。他可以选择忍受痛苦,在抗争中寻找意义;也可以选择放弃,寻求有尊严的离开。但这必须是‘他’的选择,而不是被一套名为‘慈悲’的算法所取代。” “‘太一’系统,剥夺了这种选择权。它用一套看似完美的逻辑,将‘求生’的本能定义为无意义的挣扎,将‘活着’本身贬低为一种负资产。这才是它最危险的地方。” 话音落下,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玄阳道长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审视,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对手的重量。一直保持着平稳风速的室内通风系统,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瞬间的紊乱,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让桌上的茶水泛起一丝涟漪。 “所以,”玄阳道长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林研究员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是,在讨论‘超度’是否慈悲之前,我们必须先做一件事——审计。”林默直视着他,“我要求对‘太一’系统的全部源代码、后台日志、以及那一百零七名‘飞升者’的完整数据,进行公开、透明、由第三方参与的联合审计。” “这不可能。”玄阳道长几乎没有思考,“‘天宫’乃清净之地,岂容凡俗窥探” “那就让凡俗来评判。”林默毫不退让,他向前一步,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极具压迫感,“从下周一开始,我的团队将在青羊观外的市民广场,开设为期一周的社区宣讲。我们会向所有市民,包括你们的信众,详细拆解‘慈悲语法’的逻辑陷阱,普及‘生命自决权’的基本概念,并现场展示‘太一神迹’背后可能的技术原理。”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会把选择权,重新交还给每一个人。” 这是阳谋。 玄阳道长终于不再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的眉心微蹙,盯着林默,许久,才说出了一句话,那句话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叹息: “林研究员,你试图去拯救那些……不可救药的人。” “不可救药”林默笑了,那笑容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深刻的悲哀与自嘲,“道长,我从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我只是在还债。”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玄阳道长陷入了思索。 林默没有再解释,他收起投影仪,对老何和陈晴递了个眼色。“今天就到这里。道长,我们广场上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走出静室,大殿里的“神迹”已经结束,信众们正三三两两地散去,许多人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他们与林默一行人擦肩而过,眼神里带着或好奇、或漠然、或警惕的打量。 经过广场时,林默看到一名穿着志愿者背心的中年妇女,正微笑着给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递上一枚平安符。那符不是纸质的,而是一片薄如蝉翼的电子芯片,上面有流光闪烁。 “拿着吧,大爷。”她低声说,声音温柔得像水,“戴上它,‘太一’祖师会保佑你。将来走的时候,一点都不疼,一下子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这样更好”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向往。 林默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上前。他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回到指挥车上,老何立刻将截获的数据流导入分析系统。“头儿,祭坛的接口日志有猫腻!每次‘神迹’展示,都会有一段极短的、无法识别的加密数据包与一个境外服务器地址发生通讯。地址……无法追踪,被几十层代理挡住了。” “‘慈悲语法’的关键词,在数据包里也出现了。”陈晴补充道,“像是某种指令集的触发密码。” 林点点头,目光落在车窗外青羊观的轮廓上。“把宣讲的公告发出去,时间、地点,越详细越好。就钉在观门口的公告牌上。” 半小时后,任务完成。 陈晴的无人机飞到近处,将公告牌的实时画面传了回来。蓝底白字的宣讲公告被牢牢钉在木板中央,标题异常醒目:《关于“生命自决权”与技术伦理的社区说明会》。 就在无人机准备返航时,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年轻人快步走到公告牌前。他左右看了一眼,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粗头的红色马克笔,在公告的标题旁边,用力写下了两个大字。 笔迹潦草,充满了愤怒。 【亵渎者】 写完,他将笔帽盖上,拉低帽檐,快步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无人机的镜头里,那两个鲜红的字,如同两道刚刚划开的伤口,在傍晚的余晖下,淌着不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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