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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内部并非安全的港湾，而是一个被扩大了无数倍的、充满回声的死亡陷阱。 腐臭的气味比外面更加浓烈，混合着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几乎令人作呕。破碎的玻璃橱窗像野兽的獠牙，歪斜的货架投下扭曲的阴影，仿佛随时会扑上来。仅有的一点光线从破损的穹顶和入口处透入，在厚厚的尘埃中切割出几道昏沉的光柱，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让阴影更加深邃莫测。 “咳……咳咳……”凌曜的咳嗽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微弱。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苏玥娇小的身躯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背部的伤口在移动中被不断牵扯，每一次轻微的摩擦都带来新一轮的灼痛和痉挛，黑色的脓血不断渗出，将他残破的衣服和她的肩膀都染得一片黏腻湿冷。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某种随着雨水渗入体内的神经毒素作用下，开始像风中的残烛般明灭不定。视野边缘泛起模糊的黑斑，耳边除了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轰鸣，外界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从……从那边走……”他强撑着抬起沉重无比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扫过周围，凭借残存的理智和本能，指向一个似乎是通往安全通道的方向。那里更暗，但或许能通往更高的楼层，暂时避开楼下越来越多的血傀嘶吼。 苏玥咬紧牙关，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用自己的肩膀死死顶住他下滑的身体。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不是因为负重，而是源于内心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凌曜身体的滚烫温度透过衣物传递过来，那代表着他正在承受的痛苦和高烧，让她心慌意乱。 “好，我们走那边。”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她搀扶着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朝着那片更深的黑暗挪动。 脚下不时踩到破碎的杂物，发出咔嚓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每一次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引来黑暗中潜藏的东西。 “吼！” 怕什么来什么。一只显然早已蛰伏在角落阴影里的血傀，被他们的动静惊醒，猛地从一堆废弃的服装模特后面扑了出来，直取行动不便的凌曜！ 苏玥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地，将凌曜猛地向旁边一推，自己则抬起空着的左手格挡——那里还握着之前凌曜塞给她防身的一根短小的金属管。 “铛！” 金属管与血傀的利爪碰撞，发出脆响。巨大的力量震得苏玥手臂发麻，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被推开的凌曜撞在一个货架上，背部的伤口受到撞击，让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意识反而清醒了一瞬。他看到苏玥险象环生，眼中瞬间爬满血丝，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脱力和眩晕再次软倒。 “苏……玥……走……别管我……”他嘶哑地低吼，声音破碎不堪，用尽最后力气想将她推开。他不能拖累她。记忆碎片里的隔阂是真的，此刻她眼中的担忧也是真的，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得活下去。 “闭嘴！”苏玥猛地回头，对他吼了一句。那声音里带着哭腔，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愤怒。她不再看凌曜，转而死死盯住那只再次扑来的血傀。 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无论那该死的记忆碎片是什么，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保护她而死！ 一股灼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她心脏的位置爆发，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她左手上那根普通的金属管，表面竟然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光晕。 当血傀再次扑近时，苏玥没有躲闪，而是将所有的力量，连同那股突如其来的暖流，灌注到金属管中，狠狠地、精准地刺向了血傀胸前一块颜色略深、仿佛心脏般微微搏动的区域！ “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格挡的脆响，而是利器入肉的沉闷声响！ 那血傀的动作骤然僵住，发出了一声不同于之前的、尖锐而痛苦的嘶鸣，随即整个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迅速干瘪、瓦解，化作一滩再无生机的污血，重组的速度慢得几乎停滞！ 苏玥愣住了，看着自己握着金属管的手，又看看地上那滩不再蠕动的污血。她……她刚刚做了什么那股力量…… 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商场地面的积水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上涨，浑浊的红色液体漫过了脚踝，并且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仿佛有巨大的浪潮正在拍击着这栋摇摇欲坠的建筑。血傀的嘶吼声也越来越近，它们似乎正在适应水域，或者被某种更大的恐惧驱赶着，向建筑内部涌来！ “凌曜！”苏玥甩开脑中的杂念，迅速回到凌曜身边。他因为刚才的撞击和毒素的侵蚀，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 不能再犹豫了！ 苏玥跪坐在浑浊的血水里，将凌曜的身体小心地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恐惧、混乱和身体的疲惫，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起来。 “治愈……回响……” 她低声吟诵着，仿佛在呼唤某种沉睡的力量。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温暖柔和的白色光芒，从她的双手掌心汹涌而出，如同实质的水流，缓缓覆盖上凌曜那惨不忍睹的背部。 “嗤……” 光芒与伤口接触的瞬间，竟然发出了类似冷水滴入热油般的轻微声响。凌曜身体猛地一颤，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背部的伤口处，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如同黑色小蛇般的物质，正从焦黑的皮肉中被那白光强行逼出，然后在光芒中消散。 苏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的冷汗如同雨水般滑落。她能感觉到，凌曜伤口中蕴含的那种侵蚀性毒素异常顽固，净化它们消耗的能量远超乎她的想象。每一次驱散一丝黑气，都像是从她自己的生命力中抽走一部分。 但她没有停下。 咬紧牙关，甚至将唇瓣咬出了血痕，她依旧持续不断地输出着治愈的光芒。她能感觉到凌曜背部的溃烂速度在减缓，那触目惊心的黑色蔓延趋势被硬生生遏制住了，虽然距离愈合还差得远，但至少，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即刻致命的边缘。 做完这一切，苏玥几乎虚脱。她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环顾四周。水位已经涨到了小腿肚，血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远处的货架之间。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安全通道侧面，一处因为墙体坍塌和管道暴露而形成的、极其狭窄的缝隙。那缝隙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内部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方，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避开血傀和上涨血水的地方。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了！ 她用尽最后力气，将凌曜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半背半拖地，艰难地将他挪向那个缝隙。过程中，她的膝盖磕在断裂的钢筋上，划开一道深口子，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终于，在血傀的嘶吼几乎就在耳畔，血水即将淹没大腿时，她成功地将凌曜和自己，一起塞进了那条狭窄、潮湿而充满铁锈味的岩缝之中。 岩缝内部比想象中要深一些，地面向上倾斜，暂时不用担心被血水倒灌。苏玥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黑暗中，只能凭借外面透入的一丝微光，看到凌曜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 “轰隆隆——！” 外面，血浪奔涌的声音如同万千巨兽咆哮，越来越近，仿佛整个商场都在那恐怖的冲击下呻吟、颤抖。岩缝入口处的光线被彻底遮蔽，只剩下一片令人绝望的暗红。 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 从岩缝内部那深邃的、连微光都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传来了一阵细微却密集的、令人极度不安的—— “窸窣……窸窣窣……” 仿佛是无数节肢动物爬过岩石，又像是某种东西在摩擦、在低语…… 苏玥猛地绷直了身体，将凌曜紧紧护在身后，惊恐的目光死死盯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手中的金属管，再次被她紧紧握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