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新寡的青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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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卸下满身的礼饰,缓缓躺入床榻。 红烛映得纱帐半明半暗,祝听汐阖上眼,正要入睡,却猛地觉出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猛地睁眼,正对上沈鹤卿探究的目光。 “听影一说,那日是你拦着他出手相助”指尖在伤痕处流连,“故意让周大夫人看见这般模样” 祝听汐凝视着床顶的纱帐,帷幔上的并蒂莲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她惯常的应对是否认,不是沉默,多数人会因她的镇定而自我怀疑。 但沈鹤卿不同,他若开口,必是握着了实据。 “万一赌输了呢”他指腹微微用力。 “不会。”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大夫人和他一样,都是心软的人。” 那“他”,是指已故的周正元。 沈鹤卿觉得有些可笑,赌什么不好,偏去赌一个人的心。 “你说的心软,”他慢悠悠道,“是指周夫人始终握着那封和离书,不顾你的处境还是指周正元写了和离书,却既无官府印信,也不肯交到你手上” 祝听汐偏过脸,眼神平静得看不出情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又怎知,一点心软不是翻盘的契机呢” 她记得那封和离书是怎么来的。 只不过在身上留下几道伤痕,在他面前落了几滴泪,周正元便提笔写下。 只是写了,却没给她。 不过无妨,心软的人,总会再次心软。 这一次,不就是如此吗 沈鹤卿凝视着她绷紧的脊背。 这只小刺猬,每次交锋都要竖起浑身的刺。 他忽然俯身,气息拂过她耳畔:“为何不利用我的心软没有那纸文书,我照样能娶你过门。” 祝听汐眼睫轻颤。 她当然试过。 那年拦马告白的少女,以为那半年同窗之谊能换来几分怜惜。 直到听见他冷冽的拒绝才明白,要让沈鹤卿心软,要么成为例外,要么手握筹码。 “为何不擦药”他忽然转了话头。 祝听汐稍一停顿,淡声道:“怕伤着孩子。” 话出口的一瞬,她心里是有点紧的。 这其中有两个谎:一个是尚未拆穿的谎,一个是找不出证据的“唯心之言”,全看沈鹤卿愿不愿信。 沈鹤卿眼底忽地漾开一丝笑意,竟起身去取了妆台上的青瓷药盒。 他蘸了药膏的指尖,触到伤痕时带着沁人的凉意:“特意寻人配的方子,对孩子无碍的。” 药香氤氲间,祝听汐望着他低垂的眉眼。 看来这位沈郎君,终究也不是铁板一块。 这让小册子弄的瘀痕倒是逼真得很,谋算他几分真心,能让她在深宅里活得舒坦许多。 锦衾间,祝听汐的身子舒展如初春的柳枝,连呼吸都透着松快与慵懒。 而一旁的沈鹤卿,眼底却浮着一层淡淡的青影。 这是他头一回与女子同榻而眠,辗转反侧了半宿,竟是没怎么合眼。 待祝听汐醒来时,他已倚在窗边软榻上执卷多时。 书页未翻动几篇,目光却将妆台前的景象尽收眼底。 胭脂染过她瓷白的脸颊,口脂覆上原本嫣红的唇。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总觉得那些浓艳颜色,反倒掩去了她晨起时眼角的那抹海棠色。 “早膳后,去给父亲母亲上炷香。”他合上书卷道。 八仙桌上摆着金丝卷、杏仁茶等精致茶点。祝听汐却只动了几筷。 “怎么,不合胃口”沈鹤卿的目光像是在寻因。 “不是,”她轻声道,“最近吃得比较少。” 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向她的小腹,眉心微蹙。 等到了沈宅的祠堂,祝听汐原以为,他会在父母牌位前说些什么。 可他只是带着她焚了三炷香。 祝听汐偷眼望去,他侧脸在香烟中若隐若现,恍若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雕。 沈鹤卿抬手示意小厮:“请赵大夫进来。” 赵大夫的手指搭在她腕间时,祝听汐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正疯狂跳动。 老大夫眉头渐渐拧紧,反复调整着把脉的位置。 “可是胎儿有碍”沈鹤卿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 他站得极近,祝听汐甚至能闻到他衣襟上沾染的墨香。 诊脉的赵大夫额角渗出细汗。按理说两个多月的身孕,脉象该如滚珠般清晰可辨,可指下这脉…… 老大夫偷眼去瞧祝听汐,却见她唇色发白,目光死死钉在窗棂上那对喜鹊雕花处。 “夫人只是……”赵大夫斟酌着词句,突然对上沈鹤卿扫来的目光。 那眼神锐利如他审案时的模样,惊得老大夫一个激灵:“只是忧思过度!待老夫开副安神的方子。” 沈鹤卿忽然打断:“她近日食欲不振。听闻有孕之人多会口味大变” “害喜之症因人而异。”赵大夫捋着胡须起身,“不妨试试酸枣羹,最是开胃。” 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鹤卿:“大人若实在忧心,不妨……多陪夫人用膳。” 夜色深沉,烛影摇红。 沈鹤卿执卷的手微微一顿。 屏风后转出的身影裹着朦胧水汽,发间还带着沐后的湿意,几缕发丝黏在颈侧,肌肤被水汽映得莹润。 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他忽然觉得手中的书册有些烫手。 祝听汐掀开锦被躺下时,沈鹤卿的手忽然覆上她的小腹。 微凉的掌心贴上来,惊得她脊背一僵,睫毛在烛光中颤动如受惊的蝶。 沈鹤卿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似乎并不习惯他的触碰。 “似乎……没什么变化。”他指尖轻轻摩挲过平坦的肌理,声音比平日低哑三分。 祝听汐闭着眼,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时日尚短罢了。” 沈鹤卿收回手,转而替她掖了掖被角:“明日让厨房做鲈鱼脍可好你最近……” “沈郎君很期待这个孩子”祝听汐忽然转过脸来看着他,眼底像笼了一层雾。 沈鹤卿一顿。 初知消息时,他的确慌乱过,所以不择手段将她迎回府中。 如今呢或许是期待的……毕竟,她就在身边了。 “你待我的好,”她翻过身来,寝衣领口滑开一线,“都是因为肚里的孩子吗我吃不了东西,你是在觉得我亏待孩子” 荒唐!难道没有这个孩子,她每日只用半碗粳米就是应当的 他沈鹤卿关心自己的夫人,还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锦被下的手攥紧又松开。 他想反驳,却见她已经背过身去,乌发铺了满枕:“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沈鹤卿几乎要捏碎床栏。 年少时她拦马告白的话语尚且直白明了,怎么如今每句话都像在打哑谜 他索性将书扔在一旁,重重躺下,与她隔着半个枕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