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筑基始，金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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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庄的清晨，是被鸟鸣和米香唤醒的。 陆岩从沉睡中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比昨日浓郁数倍的米香。他利落地翻身下床，感觉四肢百骸里都充盈着一股久违的气力，虽然距离前世的巅峰状态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那副风吹就倒的虚弱模样。 他推开房门，看见九叔正从灶房里端出一盆热气腾腾的……糙米饭。是真的饭，不再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饭桌上，还罕见地摆了一小碟咸菜。 九叔听到动静，头也没回，只是用筷子敲了敲盆沿：“洗漱，吃饭。” 语气依旧平淡，但陆岩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他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院角的水缸旁，用木瓢舀水，胡乱地抹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精神一振。 坐到饭桌前，看着面前堆得冒尖的饭碗，陆岩喉头滚动了一下，抬头看向正在盛饭的九叔：“师父，这米……” 九叔将盛好的饭放到自己面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撮咸菜，淡淡道：“吃你的。” 他没有解释米的来源，但陆岩看到师父道袍的袖口，沾着几点新鲜的泥痕，裤腿也有些潮湿。他默默地低下头，捧起沉重的粗瓷碗，拿起筷子，将一大口混合着米香和柴火气的糙米饭扒进嘴里，用力地、近乎虔诚地咀嚼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狼吞虎咽，而是细细感受着食物填充胃囊带来的踏实感。 饭后，九叔没有像昨日那样让他休息或打扫，而是将他带到了院子最宽敞的东侧。这里地面平整，阳光充沛。 “我茅山弟子，首重根基。”九叔负手而立，晨风吹动他道袍的下摆，“符箓咒法，步罡踏斗，皆赖一口气，一副身。气不足，则法不灵；身不稳，则罡难成。” 他目光落在陆岩身上：“你体质特殊，于气之一道，或可事半功倍。但正因如此，身之根基，更需万般锤炼，方能驾驭其力，不至反伤己身。” 陆岩屏息凝神，认真听着。 “今日，便传你《筑基锻体诀》。”九叔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刻印，“此法非是杀伐之术，乃调呼吸，运气血，强筋骨，固脏腑之根本。看好了！” 话音落下，九叔身形微沉，双脚不丁不八站立，双手自腹前缓缓抬起，如同怀抱虚空，动作舒缓而沉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意守丹田，呼吸绵长。吸则纳天地之清灵，呼则吐体内之浊秽。引气下沉，如石坠井……” 随着他的动作和口诀，陆岩仿佛看到一股无形的气流随着九叔的呼吸在周身流转。那动作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穷奥妙，每一个细微的转折，都牵扯到全身肌肉与骨骼的协调。 九叔并未催促，只是将第一式的三个变化，反复演练了三遍，确保陆岩看清每一个细节，这才收势站定。 “你来试试。” 陆岩深吸一口气，走到院子中央，回忆着九叔的动作，模仿着他的站姿，然后缓缓抬手。 他的动作生涩而僵硬，远不如九叔那般圆融自然。但他心神沉静，努力摒弃杂念，按照口诀，尝试着去感知那虚无缥缈的“气”。 一次，两次…… 就在他第三次尝试，双臂环抱，意守丹田，呼吸逐渐放缓放深的刹那——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体内炸响！ 原本只是缓慢流淌的温热气血，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又像是被投入了火星的油库，瞬间被点燃、沸腾！一股远比昨日扫地时更磅礴、更炽热的热流，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冲向他四肢百骸！ “嗬……” 陆岩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他感觉自己的皮肤瞬间变得滚烫，瘦小的身体里像是藏进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筋骨发出细微的、如同弓弦绷紧般的嗡鸣，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刷的哗哗声响！ 他头顶原本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头发，无风自动，发梢竟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金红色。周身空气被那炽热的气血烘烤，开始微微扭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模糊了几分。 站在一旁的九叔，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得分明，陆岩周身毛孔在那一瞬间舒张，丝丝缕缕精纯无比的阳气透体而出，竟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肉眼难辨、却能清晰感知到的灼热气场！ 地上的几片落叶被无形之气卷动，飘到陆岩脚边一尺之外，便悄然枯黄卷曲！ 《筑基锻体诀》虽是道门正法，能引动天地灵气滋养自身，但绝无可能产生如此霸道、如此外显的异象！ 这已非简单的“事半功倍”，这简直是……鲸吞天地！ 九叔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沉声喝道：“凝神！控念！意导气，勿使气驭人！” 陆岩正处于一种玄妙又难受的状态。力量感是前所未有的，但那股奔腾的气血却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横冲直撞，让他经脉胀痛，难以精确控制。 听到九叔的喝声，他心神一凛，连忙收敛心神，拼命回忆口诀中“引气下沉，如石坠井”的要领，用意念强行引导那狂暴的热流，归于丹田，散于四肢。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如同驯服一头暴烈的蛮龙。他额头青筋鼓起，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但那周身的灼热异象，却随着他的努力，开始一点点收敛、内蕴。 一刻钟后，陆岩终于勉强完成了第一式三个变化的练习，缓缓收势。 他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 “师父，我……”他看向九叔，想描述刚才那奇特的感受。 九叔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快速在他手腕、肩井、后背几处大穴轻轻一按。 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昨日的虚弱，而是如同敲打在致密温热的金石之上，沉稳而坚韧。气血运行之澎湃，远超他的预估。 九叔收回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今日到此为止。去喝点水，休息半个时辰，然后……把水缸挑满。” 他指了指院角那口硕大的水缸，以及靠在墙边的扁担和水桶。 陆岩顺着看去，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水缸之大，挑满它，对现在的他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体力活。 但他没有半分犹豫，用力点头：“是，师父！” 他知道，这挑水，恐怕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看着陆岩步履略显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向水桶的背影，九叔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之中，正是昨日那枚被陆岩“净化”过的铜钱。 他指尖摩挲着那片光洁的铜面，感受着其内蕴含的、已被固化的纯阳气息，眼神复杂地望向远方天际，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气血自沸，阳煞外显……祖师爷留下的典籍中，也未曾记载如此景象。这孩子，究竟是应运而生，还是应劫而至……” 院中，陆岩已经将扁担扛上稚嫩的肩膀，弯下腰，试图将两只硕大的木桶提起。他的动作依旧笨拙，扁担在他肩上发出“吱呀”的呻吟，但他咬紧牙关，小腿肌肉绷紧，晃晃悠悠地，终究还是将两只空桶提离了地面。 阳光洒在他汗湿的脊背上，映出一片蒸腾的热气。 九叔静静地看着，目光深邃如潭。 --- 【第四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