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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邮件里的附件很精致。 打开pdf，“女性影响力大奖”的提名页面设计得粉粉嫩嫩，像个草莓味的陷阱。 公关公司代笔的申报材料里，“反击者联盟”被描绘成了一个“温情脉脉的避风港”，充满了“拥抱”“和解”“心灵疗愈”这种湿漉漉的词汇，唯独没有“维权”“抗争”和“起诉”。 【系统提示：语义稀释警告。 一旦接受该定性，联盟将被收编为体制合法的“情绪垃圾桶”，丧失介入现实的锋利度。】 林夏手指在触控板上悬停了两秒。 拒绝 那就是“姿态高傲，不屑与行业交流”；接受 就是自断臂膀，从此变成吉祥物。 “想给我们戴小红花，好让我们不好意思再掀桌子”林夏拿起手机，在群里发了条语音，“不退赛，也不交材料。既然他们开了公众投票通道，那我们就去填满它。” 指令下达后的第四个小时，大奖组委会的后台服务器警报灯就开始疯狂闪烁。 按照规则，每位投票者需要填写推荐理由。 以往这里填的都是“姐姐好美”“实至名归”之类的水词，但今天，涌进来的是带血带肉的“呈堂证供”。 林夏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实时数据流。 id‘不想加班的猫’：“投一票。理由：上个月被裁，公司拒发年终奖，联盟帮我找了判例，硬是把三万块钱要回来了。这是我的转账记录截图。” id‘扫地僧’：“投一票。理由：保洁阿姨看不懂合同，被外包公司吞了社保。联盟那个姓李的姑娘跑了五趟仲裁庭。这是立案通知书。” 没有情绪宣泄，全是铁证。 七十二小时，八万多条投票，每一票后面都挂着一个具体的、解决了的麻烦。 这哪里是投票，分明是一份沉甸甸的民间判决书。 原本打算搞一场“名媛下午茶”颁奖礼的组委会彻底慌了，这一条条理由要是投在大屏幕上，现场那帮赞助商的脸往哪儿搁 但这还只是前菜。 阿哲发来一个链接，附带一个坏笑的表情：“姐，看看这个，我给另一位热门候选人准备的‘礼物’。” 那位候选人是某知名企业的hrvp（人力资源业务合作伙伴），主打“企业社会责任先锋”，履历光鲜，号称主导了“最人性化的组织架构优化”。 林夏点开链接，是一个极简的交互网页。 屏幕被一分为二。 左边是这位vp在各种论坛上的高清演讲视频，西装革履，金句频出：“离开舒适区，是为了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右边是一片漆黑，只有一条音频波形在跳动。 林夏移动鼠标，当左边的vp说到“我们要感谢变化的发生”时，右边的音频正好卡点播放——那是同期被裁员工在洗手间里的崩溃哭声，还有偷录的谈话：“保安，盯着他收拾东西，十分钟内必须离场。” 标题只有七个字：《他说的和他们过的》。 时间轴精确对齐，讽刺拉满。 网页底部的评论区已经炸了，知乎上的浏览量每分钟都在暴涨。 两小时后，这家企业正在谈的三个代言品牌紧急宣布“因不可抗力暂停合作”。 “这招‘污染水源’玩得太绝了。”林夏看着那个vp社交账号下迅速沦陷的评论区，嘴角微微上扬，“现在那个奖杯对他来说不是荣誉，是烫手山芋。” 与此同时，顾沉舟正坐在开着暖气却依然让人觉得阴冷的终审研讨会现场。 他对面的几个专家正争得面红耳赤，有人拍着桌子说“对抗性行动不能纳入正面价值评判”，有人说“不能鼓励这种破坏行业潜规则的风气”。 顾沉舟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把自己面前的保温杯盖拧紧，然后把一份薄薄的a4纸推到了会议桌中央。 “各位都在谈价值观，那我来谈谈生意。” 他指了指纸上的数据图表：“这是‘反击者联盟’三年来在法律援助、心理疏导和再就业培训上的总支出。这是同期，类似功能的政府项目和行业协会的支出。” 全场安静下来。 “我们的单位影响力成本，是你们体系内的6%。”顾沉舟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我们每花一块钱，就能解决一个可能爆发的劳动纠纷隐患。这就是我要提出的新指标——‘改变成本比’。如果你们觉得‘影响力’只是发发奖状、喊喊口号，那我们确实不配。但如果影响力意味着用最低的成本打破制度惯性，解决实际问题……” 他环视了一圈面色难看的评委们：“那在这个房间里，没人比林夏更懂什么叫效率。” 那一串精准到小数点的“性价比”数据，比任何道德辩护都管用。 对于这帮精明又怕麻烦的官僚和资本家来说，“帮他们省事”才是最大的诱惑。 当晚，评委会破天荒地增设了一个不在计划内的奖项：“年度结构性突破奖”。 就在林夏以为这已经是胜利的时候，李曼那边传来了一个更硬的消息。 深圳有个负责法律援助的成员被公司针对了。 hr没明说是因为她帮人维权，只说是“过多关注外部事务，影响职业稳定性”，变相降薪逼她走人。 “她不想闹大，怕影响以后找工作。”李曼在电话那头语气很冲，“但我不能忍。这要是开了头，以后谁还敢帮人” “别去冲那家公司，没用。”林夏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迅速给出了判断，“这不仅仅是那一家公司的问题，是所有企业对‘刺头’的恐惧。” 三天后，一份由该市十五个互助小组联合起草的《公民参与权保障倡议书》递交到了市总工会。 没有什么激烈言辞，只有一百多个普通劳动者的签名，以及那条核心诉求：参与合法的社会公益与互助，不应成为职场歧视的理由。 这不是在求情，这是在要“护身符”。 文件递上去引发了内部激烈的研讨，听说有人拍了桌子，也有人沉默了很久。 最终，三个月后出台的指导意见里，多了一行不起眼但分量极重的小字：“职工参与合法社会组织活动受法律保护。” 这就是李曼的逻辑，不跟你扯皮，直接修改游戏规则。 而此时，陈导正坐在一家星巴克的角落里，盯着不远处的自助查询机屏幕。 屏幕上原本应该播放无聊的理财广告，但现在，突然闪烁了一下，画面变成了一段只有十分钟的黑白短片——《评分标准正在生成》。 那是陈导剪辑的：林夏在深夜盯着数据的背影，顾沉舟在会议室推过那张a4纸的手部特写，还有那个交互网页上左右分裂的画面。 没有旁白，只有真实的现场声。 这是陈导偷偷植入到“在场者”终端设备里的新启动画面。 不仅是这里，全城多个社区服务中心的屏幕、甚至部分办公楼的电梯广告屏，都在同一时间“抽风”播放。 有个路人拿着手机拍视频，一边拍一边问旁边的人：“哎，这是哪家公司的广告啊怎么看着这么……扎心” 林夏在办公室的后台看到了这些终端的访问日志。 【系统提示：评价体系裂开一道缝——从此不再是他们说了算。】 【当前舆论风向锁定：从“被审视”逆转为“制定标准”。】 她合上电脑，感觉肩膀松了一些。 这一仗，不仅没被招安，反而把那套虚伪的评价体系砸了个稀巴烂。 窗外，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飘了下来。 细碎的雪花打在玻璃幕墙上，瞬间融化成一道道水痕，像某种无声的眼泪，又像是洗刷污垢的前奏。 林夏刚想站起身去泡杯热茶，视野右下角的系统图标突然又跳动了一下，这次不再是提示框，而是一个深红色的感叹号，伴随着微微的震动感。 【高危预警：关键词捕捉——“新型劳动关系白皮书”】 【情报来源：某市人社局非公开闭门研讨会备忘录。】 【核心议题：灵活用工常态化与社会保障的“弹性”剥离。】 林夏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 她盯着那行字，原本因为初雪而带来的一丝松弛瞬间烟消云散。 那些人没闲着，他们在筹备一个更大的笼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