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鹤背之上观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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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的靴底还沾着乱葬岗的腐土，指尖却已触到一片冰凉的鹤羽。 那鹤是红妆送来的，说是“天机阁的老东西们养在昆仑墟的灵物”，翅膀展开时足有三丈宽，翎羽白得像淬了霜，唯独尾尖缀着三抹朱砂红，倒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此刻它正振翅掠过云层，风声在沈醉耳边呼啸，将他袍角吹得猎猎作响。 “这畜生通人性，却认死理。”红妆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她昨夜将鹤绳塞给他时，白翳眼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光，“它只载两种人：一是持有‘天衍令’者，二是……快死的人。” 沈醉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令牌，青铜质地被体温焐得发烫，正是从那死孩子怀里搜来的半块“天权”令。另一半据说在天机阁阁主手里，合在一起才能开启昆仑深处的“仙人洞府”——这是红妆用三碗鸩酒换来的消息，她喝到第二碗时，嘴角淌出的血染红了半片衣襟，却笑得比檐角风铃还脆：“沈公子，你说这世上最可笑的是什么是我们都在抢一幅破图，却没人知道图里画的是刀山火海。” 风声突然变了调。灵鹤猛地拔高，沈醉只觉腰间一紧，鹤绳勒得他肋骨生疼，低头时才发现脚下的云海竟翻涌成了墨色，像被人泼了万桶砚台里的残汁。寻常云海该是棉絮般蓬松，这里的云却沉甸甸的，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银线在里面游弋，细看才知是无数细小的冰针，被罡风卷着撞在鹤羽上，发出碎玉般的轻响。 “有意思。”沈醉摸出块玉佩，是从惊蛰遗物里找到的，羊脂白的玉面上刻着半阙《鹤冲天》，此刻正微微发烫。他突然想起红妆说的，昆仑墟的云海是“仙人的尸气所化”，那些冰针其实是未散的灵力，碰着凡胎肉体，能瞬间冻成冰碴子。 灵鹤突然发出一声清唳，声音刺破云层，震得沈醉耳膜发麻。他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云海中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浮着座孤峰，峰顶立着块石碑，碑上的字被云气遮了大半，只能看清“昆仑”二字，笔锋凌厉，像是用剑刻上去的。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沈醉拍了拍鹤颈，灵鹤却突然侧身，翅膀扫过一片云团，那云团竟像活物般蜷缩起来，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是具尸体，穿着天机阁的玄色劲装，胸口插着根鹤羽，尾尖的朱砂红与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沈醉挑眉。看来不止他一人在找洞府，只是这先行者的下场，未免太难看了些。 灵鹤继续攀升，穿过那道云缝时，沈醉闻到了股异香，不是凡间的兰麝，倒像是烧松脂的味道，混着点淡淡的血腥气。他低头看向玉佩，那半阙词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用朱砂写的：“鹤衔朱羽来，云藏白骨去。” “倒是应景。”沈醉笑了笑，指尖在玉佩上摩挲，突然摸到个凸起，像是被人用指甲刻上去的。他仔细一看，竟是个“杀”字，笔锋与石碑上的“昆仑”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灵鹤猛地俯冲下去。沈醉猝不及防，险些从鹤背上滑下去，死死攥住鹤绳的瞬间，他看见下方的云海中浮出无数影子，像是悬在半空的岛屿，仔细看才发现是巨大的骸骨，有的像龙，有的像凤，骨骼缝里长出了青翠的灵草，草叶上挂着的露珠坠下去，落在骸骨上，发出钟鸣般的回响。 “仙人的坟场么”沈醉喃喃自语，突然注意到那些骸骨的眼眶里都泛着绿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盯着他。他刚想细看，灵鹤却再次拔高，那些绿光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知过了多久，灵鹤终于放慢了速度，平稳地停在一片云坪上。沈醉跳下来时，脚踩在云团上，竟像踩在棉花上般松软，低头能看见云气从指缝里漏下去，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虚空。 云坪尽头立着块巨石，石上刻着行字：“非昆仑血脉者，入此云坪，魂飞魄散。”字迹猩红，像是用鲜血写的，边缘还在微微蠕动，细看才知是无数细小的血虫，正顺着石纹缓缓爬行。 沈醉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天权”令，往巨石上一按。青铜令牌与石面接触的瞬间，那些血虫突然沸腾起来，发出尖锐的嘶鸣，随即化作一缕青烟消散，石上的字迹也褪去猩红，变成了淡淡的金色。 “看来这血脉，不如块破令牌管用。”他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回头一看，灵鹤竟在啃食云坪上的灵草，尾尖的朱砂羽被风吹得拂过石面，留下几道红痕，像极了血虫爬过的痕迹。 沈醉走近些，发现灵鹤啃过的地方，云坪竟泛起了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他心头一动，刚想伸手去摸，灵鹤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长喙猛地啄向他的手腕。 沈醉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的同时，指尖弹出枚银针，正中灵鹤的左翼。灵鹤吃痛，发出一声愤怒的唳鸣，振翅就要飞起，却突然僵在原地，左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是被墨汁浸染。 “蚀骨针，影阁的小玩意儿。”沈醉收回手，看着灵鹤眼中的惊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红妆没告诉你，我最恨被畜生算计么” 灵鹤的身体开始抽搐，翎羽一片片脱落，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皮肤，像是生了毒疮。沈醉盯着它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突然发现它的瞳孔里映出个影子——不是他的，而是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站在云坪尽头的迷雾里，正静静地看着他。 沈醉猛地回头，迷雾里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巨石的呜咽声，像极了女子的叹息。 他再转回头时，灵鹤已经没了气息，身体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云气中，只留下三根朱砂羽，落在他脚边。 沈醉弯腰捡起羽羽，指尖刚触到那抹红，羽羽突然化作三道血线，钻进他的手腕，顺着血管游走，带来一阵灼痛。他低头看去，手腕上竟浮现出个刺青，是只展翅的白鹤，尾尖的朱砂红，与灵鹤的一模一样。 而那半块“天权”令，不知何时竟从腰间滑落，落在云坪上，与石缝里渗出的金色液体相融，渐渐化作一个完整的令牌，正面刻着“昆仑”二字，背面是幅缩小的云海图，图中标着个红点，像是洞府的位置。 沈醉拿起令牌，刚想细看，令牌突然发出一阵灼热，烫得他几乎握不住。他抬头望向迷雾深处，那里的云气正在翻滚，隐约能看见一座宫殿的轮廓，飞檐斗拱，像是用白玉砌成的。 就在这时，一阵歌声从迷雾里飘出来，清越婉转，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鹤衔朱羽归，云深不见人。白骨铺仙路，血花开法门……” 沈醉握紧令牌，一步步走向迷雾。他知道，那歌声的尽头，就是仙人洞府的入口。 只是他没注意到，脚边的云坪上，那灵鹤消散的地方，正缓缓渗出一滩黑血，血里浮着个极小的玉坠，形状像只眼睛，瞳孔的位置，刻着个“影”字。 而那歌声，突然变了调，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哼唱，其中一个声音，竟与红妆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