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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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佛堂外的汉白玉石阶上，两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正进行着潦草的交接。 “地面咱家都已清扫妥帖了，你且进去，将佛龛、供桌仔细擦拭一遍，便算完事。” 交班的小太监嗓音尖细，语速极快，草草交代了差事，目光已忍不住瞟向宫墙之外那隐约传来的丝竹喧闹之声。 今日太后寿辰，禁内侍卫与掌事太监大多被调往太极殿当值。 慈宁宫人手短缺，看管自然也松散了许多。 他心早已飞去了那热闹处，盘算着寻个角落偷得半日浮闲。 “是，公公放心。” 接班的小太监始终低垂着头，嗓音含糊地应了一声，姿态恭顺谦卑。 待那交班太监的脚步声匆匆远去，彻底消失在宫墙夹道尽头，佛堂内外重归于一片近乎凝滞的寂静。 原本一直佝偻着背、显得毫不起眼的“小太监”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手中虽还拿着那块半旧的抹布，周身的气质却在抬眼的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佛堂内的烛光映照下，那是一双怎样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眼尾微挑，流转间自带慵懒风流，与平日里那位倚在天香阁窗边的苏衔月，如出一辙。 苏衔月指尖轻轻掂了掂那块粗布，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讥诮。 他不再伪装，开始在佛堂内无声地踱步。 脚步极轻，如同猫儿行走于屋瓦。 目光却锐利如刀，一寸寸地扫过这庄严肃穆的空间： 从香烟缭绕的紫檀佛龛，到雕刻着繁复莲纹的供桌； 从悬挂着的深色帷幔，到铺设整齐的蒲团； 甚至连墙壁上悬挂的经文壁画，他都未曾放过。 指尖看似随意地拂过，实则感受着每一处可能存在的细微凹凸与缝隙。 然而，一圈下来，触目所及皆是寻常。 佛堂内檀香袅袅，静谧祥和，并无任何不合时宜的机关痕迹。 “竟如此干净……” 他心下微沉，却不信邪。 为防止有任何灯下黑的遗漏，他再次拿起抹布，假意擦拭，动作细致而缓慢。 这一次，他连佛龛底部、供桌与地面的接缝、甚至每一个蒲团的夹层都未曾放过。 借着擦拭的动作，指节不着痕迹地敲击着木质结构，侧耳倾听是否有空洞的回响。 第二遍探查完毕，可以确定，这慈宁宫佛堂之内，并无暗格。 他停在佛龛前那尊青铜饕餮纹香炉旁，眸光沉静如水，正欲转身，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在厚重绵长的檀香与沉香基底之下，竟隐约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若有似无的甜香。 这香气过于特殊，清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靡艳，与佛堂庄严肃穆的气息格格不入。 且几乎被岁月和更浓郁的香火气磨蚀殆尽，若非他嗅觉异于常人，绝难发现。 苏衔月神色骤然一凛，常年游走于阴谋边缘的直觉让他瞬间警觉。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贴身内袋里取出一个仅有掌心大小的银制扁平小盒，盒身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触手冰凉。 轻轻拨开暗扣，里面并非胭脂水粉，而是整齐排列的数种色泽各异的试药粉末，以及几样精巧得近乎艺术品的工具。 动作迅捷而谨慎，用一把细长的银质小勺，小心翼翼地从香炉内壁最底部、那些常年累积、不易被清理的香灰残渣中，取出了极小的一撮。 随即，从另一个小巧琉璃瓶中滴入一滴无色透明的特制药液，药液与残渣接触，发出极其轻微的“滋”声。 起初，混合液呈现出寻常的琥珀色。 苏衔月屏住呼吸，又用一枚细如发丝、顶端带有微妙弧度的银针，缓缓探入其中。 就在银针尖端与那撮残渣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在琥珀色的边缘，竟极其缓慢地、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一般，泛开了一圈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诡异的淡紫色痕印！ 醉芙蓉！ 苏衔月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果然如此！ 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这种只产自南疆瘴疠之地的稀有香料，气味淡雅独特。 单闻确有安神宁心之效，因此常被巧妙地混入一些名贵的高级安神香中，极难被寻常手段检测出来。 可它最阴毒之处在于，一旦被人持续嗅闻超过半个时辰，再与某些特定的果饮—— 尤其是宫廷御医常用来润肺止咳、唯有皇室贵胄才能享用的枇杷露—— 所调制的饮品相遇，便会如同被引燃的毒线，在人体内催生出令人心智迷乱、产生逼真幻觉的剧烈毒性！ 这慈宁宫佛龛内的香炉，竟然会出现这种精心伪装过的熏香，其用意不言自明。 绝非祈福，而是构陷！ 据他所知，这“醉芙蓉”一旦使用，其香气分子极难彻底消散，能顽固地残留于器物缝隙之中，持续数年之久。 根据此刻这香料残存的、几近于无的微弱气味判断，其使用时间，距今至少已有数年！ 看来，三年前那桩旧案，与这位太后娘娘绝对脱不了干系！ 或者，至少是与她能自由出入这慈宁宫佛堂的亲近之人密切相关！ 现在，关键点在于： 当年那个小傻子，是如何闻到这熏香的 是被人刻意引来，还是无意闯入 又因何会在这佛堂内待上超过半个时辰而无人打扰 以及，为何偏偏在那日的宫宴之上，她会饮用并不常出现在宴会饮品清单上的枇杷露 每一个环节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转动，最终将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推向了身败名裂的深渊。 苏衔月眸光微敛，指尖如蝶栖落般轻巧地将银制小盒重新纳入怀中，不留半分痕迹。 香炉残渣已归于原处，那枚细若游丝的银针也被他用药液细细擦拭干净，收回特制的鹿皮套中。 不过瞬息之间，佛堂内一切如旧，仿佛从未有人窥破那萦绕数年的隐秘毒计。 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弥漫着檀香与阴谋的慈宁宫佛堂。 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里沉静的假象。 重新佝偻起背脊，敛去周身所有风华，他又变回了那个毫不起眼的、赶着去完成杂役的洒扫太监。 沿着宫墙的阴影，步履匆匆地朝着丝竹喧嚣的太极殿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汇入那通往主殿的人流时，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宫道上一幕极不协调的景象—— 只见那个熟悉的小傻子，正被一个身形高大魁梧、气势逼人的男子，毫不怜香惜玉地攥着手腕，几乎是连拖带拉地从太极殿那庄严的门槛内给提溜了出来！ 那双总是灵动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惊慌与无奈，纤细的身影在那绝对的武力面前，挣扎得如同狂风中一片无助的落叶。 显得格外可怜，又带着几分……令人忍俊不禁的滑稽。 苏衔月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啧。 他这边刚查出点要命的线索，那边厢，这小傻子就又惹上新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