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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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内，并没有陆远预想中那种君臣会面的森严。 现任天皇，明仁陛下，一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气质儒雅平和的老人，正穿着一身素色的和服，跪坐在茶桌前。他的身边，是穿着淡紫色和服、仪态端庄的美智子皇后。 而在他们的对面，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穿着一身改良式现代连衣裙、眉眼间与天皇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正略带一丝好奇地，打量着走进来的陆远。她便是天皇最小的女儿，爱子公主。 “陆先生，欢迎。”天皇的声音，温和而又平淡，像一个邻家的普通长者。 “陛下，皇后殿下，公主殿下。”陆远在门口行了一礼，随后才在侍从的引导下，在天皇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不必拘礼。”天皇摆了摆手，示意侍女为陆远奉上茶点，“听闻陆先生不只是商业上的奇才，对我国的茶道文化也颇有研究。” “略知一二，不敢在陛下前妄言。”陆远谦逊地回答。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就如同陆远所设计的那样，谈话始终围绕着最风雅、也最安全的话题展开。从茶道的“和敬清寂”，到花道的“天人合一”，再到日本画的“物哀之美”。 陆远旁征博引，却又点到即止，他那深厚的、甚至超越了在场大部分日本人的文化底蕴，让天皇的眼中，渐渐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欣赏。 而爱子公主那双好奇的眼睛，则变得越来越明亮。她显然对这些古老的话题没什么兴趣，但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所创造的、那个名为“神话”的流行文化帝国，却充满了向往。 直到一杯茶饮尽，陆远才“顺理成章”地，将话题引入了正轨。 “陛下，此次冒昧拜访，除了表达感谢，亦是希望能就‘神话文化基金会’的下一个项目，听取您的意见。” “我们计划在未来十年，投入不少于一百亿美金，与宫内厅及东京国立博物馆合作，启动‘数字文化遗产’计划。利用最先进的vr建模与全息投影技术，将包括桂离宫、法隆寺在内的国宝级建筑，以及那些濒临失传的能剧、雅乐等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永久性的数字化保存。并向全世界的年轻人，免费开放。” 这个提议，精准地，击中了天皇内心最关切的领域。他一生都致力于守护这些脆弱的传统，却无力抵抗时代洪流的冲刷。 “这……这真是个……伟大的构想。”天皇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但，”陆远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任何伟大的构想，都需要一个坚实可靠的执行环境。一个，能深刻理解‘守护传统’与‘拥抱未来’同等重要的国家领导者。” 他没有再往下说。 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茶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美智子皇后依旧微笑着，仿佛没有听懂其中的深意。 天皇则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是爱子公主，用她那带着几分天真的、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父皇，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了相良千雪小姐的演讲。”她看着天皇，眼神里充满了憧憬，“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不是吗像陆先生这样，用新的技术，去保护旧的美好，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天皇没有回答女儿的话，也没有看陆远。 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然后说了一句仿佛毫无关联的话。 “日本的未来……就拜托给像您这样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了。” 说完，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陆远知道，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一个天皇，永远不会公开支持任何一位首相候选人。 但一句“拜托给年轻人”，一句来自公主的天真“站队”，已经足够了。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来自最高权柄的“默许”。 有了这份默许，相良千雪的登基之路上，最后一块，也是最重的一块绊脚石，被彻底清除了。 同一时间，东京，神话娱乐安排的顶级安保公寓内。 相良千雪刚刚结束了与竞选团队长达三个小时的视频会议。 她一个人，站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那片繁华而又陌生的城市。 半个多月前，她还身处京都古寺，以为自己的人生将在那片青苔与寂静中了此残生。 而现在，她却成了这个国家最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目光。 她滑动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些关于自己的新闻报道。 “圣女”、“反抗者”、“新时代的象征”…… 这些陌生的、被强加在她身上的标签，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不真实。 她知道，这不是她。 这只是那个男人，需要她扮演的“角色”。 一个他精心设计好的、完美的提线木偶。 每天，她的邮箱都会收到由秦岚发来的、加密的日程安排与发言建议。精确到几点几分，应该在哪个平台，发布怎样的一张照片；在面对记者怎样的提问时，应该用怎样的语气，给出怎样的“标准答案”。 她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向前，走在一条她自己也看不清终点的、铺满了鲜花的悬崖边上。 她有时会感到恐惧。恐惧那个男人的深不可测，恐惧自己正在一步步地，失去“自我”。 但更多的时候，当她看到网络上，那些年轻女孩们在她的视频下留下的、充满了希望与支持的留言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情感，又会从心底里，慢慢滋生出来。 那是一种……被需要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的人生，第一次，似乎有了某种超越了个人恩怨与家族束缚的……意义。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陆远……” 她对着窗户玻璃上，自己那张苍白而又陌生的倒影，轻声自语。 她依旧憎恨他。 憎恨他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将她的世界彻底打碎，再按照他的意志重新拼接。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她也……无法不被他所描绘的那个、让她去成为“女王”的未来所……吸引。 这种矛盾的情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