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北方的阴云：岳飞的困境，与看不见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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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竟生阻滞 这四字如冰水泼面，骤然浇透大殿，殿内众人瞬间心头一紧，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赵桓指尖无意识攥紧龙椅扶手，象牙纹路硌得掌心发痛，指节微微泛白，却浑然不觉。 大殿之中，方才还为新大陆发现与蒸汽铁甲舰列装喜讯热议沸腾、难掩振奋的群臣，顷刻间如被扼住咽喉般陷入死寂。原本舒展的眉头尽数拧起，有官员端着朝笏的手微微发颤，有官员下意识与同僚交换眼神，皆从彼此眼中窥见错愕与凝重。 捷报传至前夕，岳飞所率北伐大军不是已横扫燕云故地，连破数城，兵锋直逼黄龙府，将不可一世的金军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吗短短数日，何以骤然受阻，陷入胶着 赵桓面色沉凝如墨，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信使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军报，额头还沾着旅途风尘与汗渍。他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封汗湿卷边的军报，以嘶哑却掷地有声的语调，一字一句道出岳飞大军在北方遭遇的棘手困局。 症结，并非出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 恰恰相反，正面战场之上，岳家军凭借领先时代的步骑协同战术与部分列装的步枪，对阵任何金军主力皆呈摧枯拉朽之势。金人的铁骑在火器轰鸣中失去往日威慑，往往未及冲至阵前，便已被密集弹雨撕碎阵型，溃不成军。 真正的困局，藏于硝烟散尽的战场之外，如一张无形巨网，悄然缠紧了北伐大军的脚步。 ……燕云沦陷辽金百年有余，民心早已离散。我军抵达时，当地百姓多存疑惧，因久疏大宋教化，竟以相视。金人残部见正面难敌，便化整为零窜匿山林乡野，白日伪装百姓刺探军情，入夜则趁隙作乱——煽动不明民众聚众闹事，焚毁粮秣转运站，甚至持刀行刺我方安抚官吏。我军主力被迫分兵驻守各城，深陷剿匪治安泥沼，疲于奔命，北伐大计遂寸步难行…… ……此地汉、契丹、女真三族杂居百年，族群纠葛盘根错节，利益交织如乱麻。我军若行高压弹压，恐激化矛盾引发更大民变；若施怀柔安抚，又恐给金人残部喘息之机，养虎为患。臣才疏学浅，面对此局束手无策，恳请陛下示下天威，明定国策！ 军报念罢，信使垂首待命，大殿复归死寂，唯有殿外檐角风铃偶尔轻响，反衬得殿内气氛愈发压抑。 群臣皆猛然醒悟——这并非单纯的军事困局，而是牵扯民生、族群与治理的复杂政治迷局，比战场破敌更棘手万分。 岳飞堪称千古战神，长于领兵破敌、冲锋陷阵，然治理新占之地、安抚离散民心，却非其所长。大宋军队凭武力赢得了战争，此刻却面临着如何守住胜利果实、避免输掉和平的严峻考验。 陛下，户部侍郎李大人额角已沁出细密汗珠，躬身时朝笏几乎贴紧胸口，声音因紧张而发颤，臣以为燕云民风彪悍，久染胡俗，非重典不足以震慑。当效仿前朝商鞅之法，行制，凡窝藏金人乱党者，全村尽诛以儆效尤，方能速定地方！ 此言谬矣！兵部尚书王大人当即跨步上前，袍角带风，语气急切而强硬，燕云百姓本就心存疑虑，若行此残暴之策，与金人屠戮暴行何异岂非要将万民尽推对立面，逼其与乱党联手抗宋届时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刹那间，朝臣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主严政者与主怀柔者针锋相对，言辞愈发激烈，殿内气氛再度剑拔弩张。 赵桓却始终默然端坐龙椅，静听群臣交锋，目光深邃如古井。他深知，这正是他这位兼具现代执掌者思维与古代帝王身份的统治者，必须直面的最古老、也最棘手的治理命题。 恰如现代商场中，以雷霆手段并购实力相当的敌对公司，然内部老员工因归属感缺失心存抵触，表面顺从实则阳奉阴违，甚至勾结被黜高管暗中阻挠新政。若尽数开除，公司积累的技术经验将付诸东流；若一味高薪安抚，不仅成本高昂，更难换得真心归附，反易助长骄纵之气。 赵桓脑海中飞速闪过现代企业并购的文化冲突案例，又联想起汉武帝设河西属国安抚羌人、唐太宗行羁縻之策稳突厥边疆的史事，各王朝治理新占之地的成败得失如走马灯轮转。良久，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争论不休的群臣。 诸卿所言，皆有偏颇。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令殿内争论戛然而止，百姓所求，究竟为何 他们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大宋荣光，也不是晦涩难懂的华夷之辨 他们要的，不过是能饱腹的粟米，是一块可耕种的私田，是不受兵戈惊扰的安稳日子！ 赵桓霍然起身，大步走向殿中巨幅舆图，指尖重重点在燕云十六州版图上，沉声道：传朕旨意！ 第一，命岳飞即刻停止主动剿匪，令大军后撤，集中兵力固守燕京、涿州等核心城池，重点保障南北交通与粮道畅通，勿因分兵陷入被动。 第二，遣能言善辩之使，携朕亲笔诏书前往草原，告知观望的契丹、奚人部落首领：朕无意变更其世代习俗，更不觊觎草场。若归顺大宋、承认朕之天命，朕不仅赦免过往罪责，更册封部落首领为世袭刺史，令其仍统部众，为草原之主！ 第三，亦是最要者！ 赵桓转身取过内侍奉上的朱笔，指腹摩挲笔杆云龙纹，目光在燕云版图逡巡片刻，随即重重落墨，画下一个大圈：以朕之名，颁《燕云均田令》！ 凡金人贵族、伪辽伪齐官吏所占无主田产及强夺民田，一律由官府没收充公！ 而后，将这些田产按人口多寡，全部分给愿归顺大宋、承诺安分守己的农夫！ 无论汉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只要放下刀剑、拿起锄头，向大宋官府纳粮缴税，朕便许其安稳生计，保障田产归其所有！ 朕要让燕云百姓亲眼见、亲身体会——究竟谁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 旨意既出，满堂皆惊！朝臣们先是怔忪片刻，随即数人倒抽凉气，低语声如蚊蚋般响起，又迅速被皇帝的目光压下。众人皆明此计乃釜底抽薪——看似对百姓让步，实则斩断了金人残部与旧贵族招兵惑众的根基！失了土地，作乱者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以持久。 陛下……圣明！群臣反应过来，齐齐跪拜于地，声音中满是震撼与信服，响彻大殿。 圣明赵桓一声冷笑，语气带着清醒认知，徒有良策，不足以成事。 此等人心浮动、乱象初生之际，仅凭一纸圣旨，镇不住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他抬手解开龙袍玉带，内侍忙上前伺候，却被他挥手斥退。亲自褪下沉重龙袍，换上玄色紧身劲装，腰间束起嵌铜扣革带，帝王威仪中陡添几分凌厉英气：朕，需亲往燕云。 朕要让北方负隅顽抗的金人残部、心怀叵测的旧贵族——那些孤魂野鬼，亲眼看看违逆朕的下场。 也要让那些将得土地的百姓，亲眼瞧瞧予他们田产、许他们安稳的皇帝模样！让他们真切感受大宋天子的诚意与决心！ 郑知常！ 贴身太监总管郑知常连忙跪伏于地，高声应道：老奴在！ 即刻传朕口谕，命羽林卫选精锐骑士五百随行！备马！朕要亲往……北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