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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破晓》 第14章 流民入瓮 恶臭。 如同实质的、混合着汗臭、尿臊、呕吐物和绝望气息的恶臭，如同粘稠的泥沼，沉甸甸地笼罩着这片临时圈起的流民营地。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空洞的男女老少，如同待宰的牲口，挤在泥泞不堪的空地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哭喊声、呻吟声、呵斥声、皮鞭抽打皮肉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令人心季的绝望交响。 凌云低着头，蜷缩在人群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破烂的袖口捂住口鼻，抵挡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他用泥土和污垢精心涂抹了脸颊和双手，让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和粗糙，头发纠结油腻，散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刻意佝偻着背，让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显得更加虚弱不堪，每一步都走得踉跄蹒跚，完美地融入了这群被苦难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流民之中。 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一丝冰封般的锐利和警惕，如同蛰伏在淤泥下的毒蛇，冷冷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营地外围，是手持长枪、面无表情的官兵，他们像驱赶羊群一样，将不断涌来的新流民赶入这片绝望之地。几个穿着绸缎褂子、满脸横肉的管事，如同挑选货物般，在人群中趾高气扬地穿梭，手中皮鞭不时挥下，溅起泥点和血花。他们的目光贪婪而挑剔，专门盯着那些还算年轻、有把子力气的男女。 “你！出来！”一个管事用鞭梢指向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 “大爷！行行好！放过我闺女吧！她才十四啊！”一个老妇扑上来哭喊。 “滚开！”管事一脚踹开老妇，粗暴地将哭喊的女子拖出人群，扔到一旁被看管起来的“选中者”队伍中。那里已经聚集了数十人，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绝望。 “还有你！你！看起来还算结实！出来！”管事继续挑选。 凌云将头埋得更低，呼吸放缓，心跳压至最低，《影蚀篇》的敛息术运转到极致，让自己看起来如同一个气息奄奄、命不久矣的病痨鬼。他必须被“选中”，但又不能引起过多的注意。这是一个危险的平衡。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日头渐渐偏西，寒风更加刺骨。被选中的人越来越多，哭喊和哀求声渐渐微弱，只剩下死一般的麻木和压抑的啜泣。 终于，那管事的目光扫过了凌云所在的角落。他皱了皱眉，似乎对凌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很不满意，鞭梢在他头顶晃了晃，最终移开，指向了旁边一个稍微强壮些的少年。 凌云心中微微一紧，但依旧保持不动。 就在这时，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管事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凌云，阴恻恻地笑道：“老张，这病秧子虽然看着不中用，但好歹是条命，凑个数吧。那边催得紧，人数还不够呢。” 那姓张的管事啐了一口：“妈的，真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要！行吧，你！滚出来！”他一鞭子抽在凌云旁边的地上，溅起一片泥点。 凌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连滚带爬地“挣扎”着从人群中“爬”了出来，混入了那支“选中者”的队伍中。他刻意让自己脚步虚浮，咳嗽连连，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濒死之人。 队伍被驱赶着，排成歪歪扭扭的长队，在一队官兵的押送下，向着黑水城高大的城门缓缓移动。城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城门口，守卫更加森严，不仅有顶盔贯甲的官兵仔细盘查，还有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眼神锐利如鹰的人站在一旁，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每一个入城的人。 是“黑潮”的暗桩！凌云的心提了起来。他低下头，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混在队伍中，缓缓向前挪动。 盘查极其严格，官兵会核对每个人的籍贯、来历，甚至还要搜身。轮到凌云时，一个官兵粗暴地抬起他的下巴，打量着他蜡黄病态的脸。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官兵不耐烦地问道。 “小……小的叫……狗剩……河西……逃荒来的……”凌云用嘶哑颤抖的声音回答，眼神涣散，充满恐惧。 “河西这么远跑过来”官兵皱眉，显然不信。 “家里……遭了瘟……死绝了……没活路了……”凌云挤出两滴浑浊的眼泪，配合着剧烈的咳嗽，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那官兵厌恶地松开手，在他身上胡乱摸了一遍，只摸到几块碎银子和一罐药膏，骂了句“穷鬼”，便挥手放行。旁边那个“黑潮”的暗桩目光在凌云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觉得这病痨鬼毫无威胁，也移开了视线。 有惊无险！凌云心中稍稍一松，低着头，跟着队伍走进了阴森高大的城门洞。 城内，景象与城外截然不同。街道宽阔，店铺林立，虽然也透着一股紧张的肃杀之气，但至少干净整齐了许多。押送的官兵骂骂咧咧地驱赶着流民队伍，穿过几条街道，最终来到了一座戒备极其森严、高墙耸立的府邸侧门。 门楣上，“镇北将军府”五个鎏金大字，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崔振海的将军府！终于进来了！ 凌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龙潭虎穴，真正的龙潭虎穴！ 流民队伍被驱赶进府邸侧院一个空旷的场地，如同牲口般被圈禁起来。四周是高墙和手持兵刃的家丁护院，虎视眈眈。 “都听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上，厉声喝道，“进了将军府，就是府里的人！要守府里的规矩！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谁敢偷懒耍滑，或者想逃跑，乱棍打死！” 流民们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现在，按男女分开！壮劳力去西院搬运石料！女人去浣衣房！老弱病残……先去杂役房听候吩咐！”管家开始分派任务。 凌云被分到了“老弱病残”一组，这正合他意。这一组人最少，也最不受重视，便于他暗中活动。 他们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押着，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府邸深处一个偏僻破败的院落。院子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这里似乎是处理府中最脏最累杂活的地方。 “你！你！还有你！去把那边的恭桶刷干净！”一个家丁指着凌云和另外两个看起来同样病恹恹的老头，不耐烦地命令道。 刷恭桶凌云心中冷笑，这倒是个隐藏身份的好差事。他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跟着那两个老头，走向院子角落那排散发着恶臭的恭桶。 夜幕，渐渐降临。将军府内灯火次第亮起，巡逻的护院脚步声在院墙外回荡。凌云一边机械地刷着污秽的恭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耐心的猎豹，仔细观察着这座庞大府邸的布局、岗哨、巡逻规律…… 沈心斋……墨医……你到底在哪里血祭的阴谋，又进行到了哪一步 黑暗中，一场无声的狩猎，开始了。 （本章约 40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