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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入洞庭,已是深秋。 八百里烟波,此刻望去却非诗画中的浩渺,而是一片沉郁的灰黄。水天相接处雾气翻涌,将远山、帆影、洲渚都吞得模糊。风里带着水腥气,还有种若有若无的、像是草木腐烂的甜腥味。 “是‘水蛊’的气味。”老河工蹲在船头,抽着旱烟,脸色凝重。他是昨夜在岳州码头自愿跟船的,姓蒋,人人唤他蒋把式,在洞庭摆弄了四十年船,一双眼睛能看透水下三丈的暗流。 “水蛊”林夙问。 “一种水里的病气。”蒋把式用烟杆指了指浑浊的湖水,“人沾了,肚子会胀,腿会肿,久了就成‘大肚子病’,没得治。这些年,越来越多。” 周铁骨皱眉:“官府不管” “管”蒋把式嗤笑,“老爷们住在高坡上,喝的是山泉。湖边的渔民、苇民,死就死了,腾出地方,正好让老爷们的庄子再往外扩扩。” 船行渐深,景象愈发触目。沿岸不少荒废的村落,土墙坍塌,野草丛生。偶有炊烟处,茅屋低矮破败,晾晒的渔网千疮百孔。湖面渔舟零落,舟上人大多面色蜡黄,身形佝偻。有人甚至就在船尾,解开裤子,对着湖水排泄。 陈五看得直犯恶心。杜衡叹了口气:“水利废弛,污水都排入湖中。百姓无知,取水、用水、排污皆在此,怎能不病” 正说着,前方水道忽然拥堵。十几条破烂渔船堵在一起,骂声、哭声混成一片。 “过去看看。”林夙道。 靠近才知,是两帮渔民为了一片水域的捕鱼权争执。一边是本地汉民,另一边则皮肤黝黑,衣着有异,头缠布帕。 “苗人”周铁骨低声道。 蒋把式点头:“是西山那边峒里的苗民。往年他们只在山里,这些年山上的地要么被汉人地主占了,要么种不出东西,只好下湖捕鱼。可湖里的‘水界’,早被岸上的大户和汉民渔帮划完了。” 争执的中心,是一个被推翻的破旧鱼篓,几条小鱼在泥水里蹦跶。一个苗人青年赤红着眼,死死护着鱼篓,脸上有新鲜的血痕。对面几个汉民渔民拿着船桨,骂骂咧咧:“滚回山里去!这湖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凭什么湖是老天爷的!”苗人青年用生硬的官话喊。 “老天爷在这儿,张老爷、李老爷就是老天爷!他们说了,这片水姓王!你们敢来,打死不论!” 眼看又要动手,林夙的船横插进去。 “诸位,且慢。” 双方都是一愣,看向这艘陌生的客船。林夙青衫简朴,但气度沉静,身后周铁骨等人虽不着官服,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 “你是何人少管闲事!”汉民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壮汉喝道。 林夙拱手:“过路行商。见诸位为几条小鱼争执,于心不忍。这鱼,我买了。”他示意陈五取出一小串铜钱,约莫百文,“这些钱,够买十篓鱼。诸位且散去,莫伤了和气。” 那汉民壮汉接过钱,掂了掂,脸色稍缓,但仍瞪了苗人青年一眼:“算你走运!再让我们看见,打断你的腿!”带着人骂咧咧划船走了。 苗人青年抹了把脸上的血,没看那钱,只对林夙用苗语说了句什么,眼神警惕。 蒋把式在旁翻译:“他说,谢谢,但不要汉人的钱。湖是大家的,他们只拿该拿的。” 林夙心中微动,让陈五将钱收回。他蹲下身,将鱼篓扶正,那几条小鱼倒回湖中。“你叫什么哪个峒的” 青年迟疑片刻,答道:“阿岩。黑石峒。”他中文生涩,但能交流。 “为何下山” 阿岩眼神黯淡:“山上的田,被汉人老爷的庄园围了。水源也被截走。种不出粮,娃娃饿得哭。”他指了指湖面,“湖里有鱼,但……不让捕。” 林夙沉默。土地兼并,逼得山民下山;水利垄断,又让下山者无活路。一环扣一环,将人逼向绝境。 “你们峒里,像你这样的,有多少” 阿岩犹豫了一下,伸出两只手,翻了三番。至少六十户。 “若有一条路,能让你们在山下湖边,有块地,有条活路,你们愿不愿意守规矩,和汉民好好相处”林夙问。 阿岩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汉人老爷不会答应。官府……也只听老爷的。” “如果不用老爷答应,也不用官府出面呢”林夙声音很轻,“比如,自己动手,清理一段淤塞的河道,引淡水辟出几亩薄田比如,和那些同样被老爷们欺压的汉民穷户联手,一起向官府请求修一条公用的水渠” 阿岩愣住了,这想法显然超出他以往的认知。他想了想,摇头:“我们人少,打不过。汉人……也不信我们。” “信,是处出来的。”林夙站起身,“我在此地还会停留几日。你若有意,可带你们峒里能主事的人,以及湖边愿意讲道理的汉民穷户,明晚子时,到西面那个废弃的龙王庙一见。不谈争斗,只谈……怎么一起活下去。” 阿岩将信将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划着小船消失在芦苇荡中。 杜衡低声道:“大人,此事牵涉土汉之争,极为敏感。官府向来‘以汉制蛮’,若知道我们私下联络苗民……” “正因敏感,才需有人做。”林夙望着浑浊的湖水,“你没发现吗压迫苗民的汉人地主,和压迫汉人渔民的‘老爷’,往往是同一批人。他们的敌人不是彼此,是那些吸血的蛀虫。若底层汉蛮能看清这点,或许……” 他没说完。蒋把式却接口:“或许就能抱成团,让那些老爷们睡不安稳。” 林夙看了蒋把式一眼,老河工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是夜,泊于一处荒僻河湾。 细雨悄至,敲打船篷,沙沙作响。林夙在舱内,就着油灯,翻阅蒋把式带来的几卷泛黄的洞庭水系图。图上标注着前朝修建的堤堰、水闸、沟渠,大多已荒废。 “这是青龙堰,三十年前垮了,一直没修。”蒋把式指着图上一处,“下面三个村子,年年被淹。这是白鹤渠,被上游李家庄子强行改了道,现在只灌他一家田,下游千亩地都旱着。” 他叹口气:“水利水利,利字当头。谁有权势,水就往谁家流。剩下的,就听天由命。” 林夙手指划过那些废弃的工程,忽然问:“若有一笔钱,不多,但够买材料;有一批人,不多,但肯出力。蒋老伯,依你看,先修哪里,最能救急,也最能……让人看见希望” 蒋把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他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手指重重一点:“这儿!小镜湖的泄水闸!闸口不大,但关键。闸一修好,湖边三百多亩被淹的洼地就能排干,来年春就能垦出来!而且这活儿不复杂,老汉我就能带人干!” “需要多少钱多少人多少时间” “钱……最少八十两。人,三十个壮劳力,干半个月。材料现成的,这附近山上有石料,湖边有芦苇可以编筐固土。” 林夙沉吟。八十两不是小数目,但并非拿不出。三十个劳力……阿岩的苗民,加上湖边被压迫的汉民贫户,或许凑得齐。 “若真能成,这三百亩地如何分” 蒋把式一愣:“自然是……谁垦归谁” “不。”林夙摇头,“归公。由出工出力的人共同持有,按劳分田,立契为凭。且定下规矩:此田永不典卖,只传子孙自耕。若有人想退出,田由公中回购,再分予新出力者。” 蒋把式张大了嘴,这想法太离经叛道。“这……这从未有过……” “正因为从未有过,才要试试。”林夙目光沉静,“蒋老伯,你说,那些被淹了田的农户,那些无田可种的苗民,是愿意继续给老爷们当佃户,交七八成的租子,还是愿意自己出把力气,换一块永远属于自己的田” 蒋把式呼吸粗重起来,他盯着油灯的火苗,良久,猛地一拍大腿:“干!老汉我这条命,早就卖给洞庭湖了!临死前,能看到这么一出,值了!” 舱外,雨声渐密。 林夙推开小窗,寒意混着水汽涌入。黑暗的湖面上,隐约有几点渔火飘摇,像绝望中不肯熄灭的眼睛。 他想起日间阿岩眼中的警惕与渴望,想起汉民渔民骂声下的麻木与贫穷。 水害,疾苦,土汉之争……表象之下,是一样的求生欲望,是一样的被剥削的愤怒。 或许,治水之道,不在垒多高的坝,而在疏浚人心的淤塞。 他提起笔,在随身手札上写道: “洞庭所见,水害有三:一曰天雨无常,二曰水利失修,三曰人心壅塞。天灾易御,人祸难除。今欲疏水,先疏人心;欲修堤堰,先筑公义。小镜湖之试,或可为一粒种子。” 写罢,他吹熄油灯。 黑暗中,雨声铺天盖地。 而一个微小却坚实的计划,已在湿冷的船舱里,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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