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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缎库房那特有的、混合着樟脑、织物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苏荔的精神却为之一振。 盘库清点,尤其是布匹这种数量庞大、品类繁多、价值不菲的物资,历来是发现问题的高发区。 四爷在这个时间点下令盘库,绝非偶然。联想到年前李氏院异常的“器玩”和“香料”开支,苏荔敏锐地感觉到,这次盘库,很可能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资产核查”。 而她,作为账房派来的对接人,正处于信息交汇的关键节点。 机会难得,风险也并存。 她必须利用这次机会,找到确凿的证据,但又不能打草惊蛇。 库房总管派来配合清点的是个姓赵的老太监,头发花白,动作慢吞吞的,但眼神里透着精明。 “钮钴禄姑娘,库里的绸缎料子,按品类、颜色、品级分架存放,账册在此,咱们按架核对”赵公公递过一本厚厚的库存账册。 “有劳赵公公。”苏荔接过账册,没有立刻开始,“烦请公公先带奴才大致看一遍库房布局和存放规矩。” 她需要先了解全局。 赵公公有些意外,但还是领着苏荔在偌大的库房里转了一圈。 苏荔仔细观察着货架的排列方式、标识方法、以及不同等级布料的存放区域,心里快速构建着空间和逻辑模型。 她发现,库房管理整体还算规范,但有些角落堆放着一些看似陈年未动的箱笼,落满灰尘。 “那些是……”苏荔指了指。 “哦,那些是些老库存,或是些颜色花样过时、略有瑕疵的料子,多年未动了,账上也有记载。”赵公公解释道。 苏荔点点头,记在心里。 开始清点后,苏荔采用了高效且不易出错的方法:她让库房杂役将布料按架搬出,她在账册上核对品类和理论数量,赵公公带人实际清点,她再复核数量并检查品相。 她不仅关注数量是否相符,更留意布料的年代、品相、以及账册记录与实物标签的细微差异。 工作枯燥而繁琐,一整天下来,腰酸背痛。 但苏荔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 前几天,清点工作进展顺利,账实基本相符,偶有微小差异也在合理损耗范围内。 赵公公对她的认真细致表示满意,态度缓和了不少。 苏荔却不敢放松,她知道,问题往往隐藏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 第四天,清点到了库房西侧存放中低档绸缎的区域。 当清点到一批藕荷色暗花缎时,赵公公皱起了眉头:“咦这数量……好像对不上啊。” 苏荔立刻警觉:“差了多少” “账上记着是二十匹,这……数来数去,只有十八匹。”赵公公又仔细数了一遍,确认道。 差了两匹。 苏荔拿起账册,查看这项记录的详细信息。最后一次入库是两年前,之后没有领用记录,理论上应该全数在库。 “库房最近可有过搬迁或整理会不会放错了位置”苏荔提出可能性。 赵公公摇头:“这区域多年未动了,搬迁更是不可能。” “查一下领用记录副本。”苏荔提醒。虽然账册没有记录,但或许有未经账房的直接领用条子。 赵公公让人去取留底的领用单据存根,翻查了半天,摇头道:“没有这批料的领用记录。” 账实不符,且无合理解释。 苏荔的心提了起来。她仔细检查了剩下的十八匹缎子,品相完好,不像有损毁丢弃。 “这两匹缎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短缺”苏荔问库房负责日常看守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脸茫然:“奴才……奴才不知,平日只是看守,不……不盘点……” 苏荔不再追问。她知道,问不出结果。 她让赵公公将短缺情况记录在盘库清单上,备注“原因待查”,然后继续清点。 但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了她心里。 中低档缎子,价值不算极高,但平白无故少了两匹,绝非小事。 是内部盗窃还是……另有隐情 她暗中提高了警惕,清点得更加仔细。 又过了两天,清点工作接近尾声。 在核对最后一批、也是最高档的织锦缎和云锦时,苏荔再次发现了问题。 这次不是数量短缺,而是“账实不符”的另一种形式——账目记录模糊,实物与描述存在细微偏差。 账册上记载某批织锦缎为“宝蓝色缠枝莲纹”,但实物颜色更接近品月色,纹路也略有不同。账上记载某匹云锦长度为“四丈”,但实测仅有“三丈八尺”。 差异不大,若不经仔细比对,极易忽略。 但苏荔凭借前世的质检经验,对数据和细节极其敏感。 她询问赵公公,赵公公支吾道:“许是当年入库时记录有误,或是年深日久,颜色有些变化了……长度嘛,许是量具不准……” 理由牵强。 苏荔没有深究,同样将差异记录在案。 但她心里清楚,这种“账实不符”的模式,与之前那两匹藕荷色缎子的凭空消失,性质可能不同。这更可能是一种有意的账目模糊处理,为的是在必要时进行“调换”或“替换”,中饱私囊。 盘库工作终于全部完成。 苏荔将盘库清单与账册进行最终核对,整理出一份详细的“盘盈盘亏报告”,列出了所有账实差异项,包括那两匹失踪的藕荷色缎子和几处高档绸缎的规格差异。 报告客观陈述事实,不加评论。 她将报告呈给库房总管和钱公公。 两位总管看了报告,脸色都不太好看。库房出现盘亏,是他们管理失职。 钱公公皱着眉对库房总管道:“老刘,你这库房怎么管的平白少了料子,还有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差异!” 刘总管一脸苦相:“这……年深日久的,底下人疏忽也是有的……回头我一定严查!” 两人商量着如何弥补亏空、修改账册,尽量将事情压下去。 苏荔在一旁沉默不语。她知道,这是库房内部常见的“捂盖子”做法。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几天后,苏荔正在账房处理日常票据,高毋庸突然派人叫她过去。 来到高毋庸的直房,苏荔发现钱公公和库房刘总管也在,脸色凝重。 高毋庸将一份文书放在桌上,正是苏荔写的那份盘库报告。 “钮钴禄氏,”高毋庸语气严肃,“这份报告,贝勒爷看过了。” 苏荔心中一震,没想到这事直接报到了四爷那里! “贝勒爷问,”高毋庸盯着苏荔,“关于那两匹短缺的藕荷色缎子,以及那几匹规格有异的织锦云锦,你可有查出什么线索或者,有无听到什么风声” 问题直接而尖锐! 这是在问她有没有进一步的发现,或者是否知情! 苏荔瞬间明白了四爷的意图——他根本不在乎库房常规的盘亏,他在意的是这些异常背后,是否牵扯到更深层次的问题!比如,是否与李氏院之前的异常开支有关 苏荔心跳加速,大脑飞速运转。 她有没有线索有!她怀疑这可能与内部盗窃或有意的账目混淆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到孙公公和田庄的物资流转(因为布匹有时也会作为赏赐或交换物流入庄子)。 但她有证据吗没有!只有基于职业敏感的怀疑。 她能说吗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指证,是职场大忌,尤其可能涉及其他部门的主管。 她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回答:“回总管话,奴才只负责核对账实,记录差异。至于短缺原因,库房刘总管言或系年久疏忽,奴才并未听闻其他风声,亦未敢妄加揣测。” 她将皮球踢回给库房,撇清了自己,保持了中立。 高毋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道:“贝勒爷吩咐,库房盘亏之事,由刘总管限期查明补缺,下不为例。至于你……” 他顿了顿,语气莫测:“贝勒爷说,你心细如发,善于发现端倪,甚好。府中年后诸事繁杂,尤以各院用度核销为要。着你即日起,协助钱公公,重点稽核各院每月份例开支的核销票据,务必……账目清晰,事由明白。” 苏荔心中巨震! 重点稽核各院份例开支核销! 这分明是让她将审计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内宅各院,尤其是……之前开支异常的李氏院! 四爷这是要借她的手,去查李氏院的老底! 这不再是简单的账房工作,这是直接被卷入主子间的博弈了! “嗻!奴才……遵命。”苏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恭敬应下。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真正踏入了四爷府最核心、也最危险的权力战场。 而她的审计刀锋,第一个指向的,将是侧福晋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