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请君入瓮，江南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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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入瓮的第一步，是找到那个“瓮”。 更是要让这个“瓮”自己，心甘情愿地跳进来。 潇湘馆内，黛玉的日子过得比往常更加清闲。 她不再频繁外出，每日只是在窗下看看书，或是在竹林里散散步，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但紫鹃却敏锐地察觉到，姑娘变了。 她开始打听一些以前从不关心的事。 “紫鹃，我瞧着凤姐姐最近气色不大好，可是府里事多，累着了” “雪雁，你今儿去二太太那边，可听见什么新鲜事” 问得最多的，却是一个几乎快被众人遗忘的名字。 王仁。 “姑娘，您问他做什么那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提起来都污了您的耳朵。”紫鹃一边为黛玉整理着书案，一边撇着嘴，满脸不屑。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卷，捏了捏眉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听人说起，凤姐姐为了娘家的事烦心。我总想着，毕竟是一场亲戚，血浓于水，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紫鹃还想说什么，院门口一个小厮探头探脑，正是那日给黛玉送信的兴儿。 “林姑娘，小的给您请安！”兴儿一溜烟跑进来，脸上堆满了笑。 黛玉看他一眼，便知自己想听的故事，来了。 她挥退了紫鹃，只留兴儿一人回话。 “说吧，外面又有什么新闻了” 兴儿得了赏钱，说起话来更是眉飞色舞，活脱脱一个天生的说书先生。 “林姑娘，您是不知道啊！那位仁大爷，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典范，当代败家子的楷模！” 他压低了声音，说得绘声绘色。 “听说凤奶奶上次心软，又偷偷塞给他一笔银子，让他还了旧债。好家伙，您猜怎么着” 兴儿一拍大腿。 “不出三天！三天呐！他又给输了个底儿掉！这次欠的更多，连本带利，听说都上万两了！” “放贷的那些个爷，可不是善茬。放出话来了，说再不还钱，就要抬着棺材，吹着唢呐，到咱们荣国府门口来唱大戏！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国公府的亲戚，是怎么当老赖的！” 黛玉端起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吹了吹浮沫。 果然，和前世的剧本一模一样。 王仁，永远是那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这事儿……凤姐姐和二太太知道吗” “何止知道！”兴儿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神秘。 “小的听王太太屋里的金钏姐姐说，昨天夜里，凤奶奶和王太太就为这事儿，吵了个天翻地覆！” “凤奶奶的意思是，这钱不能再给了！给了也是打水漂，她这边的窟窿都快堵不上了，哪有闲钱去填娘家的无底洞” “王太太不干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那就这么一个亲哥哥，是她亲侄儿，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被债主打死还说凤奶奶嫁了人就忘了娘家，心肠硬得跟石头似的！” “姑侄俩吵得，屋顶都快掀了。最后凤奶奶摔了帘子就走，今天一天，都没去给王太太请安呢。” 兴儿说完，还眼巴巴地看着黛玉，等着她再问点什么。 黛玉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这事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 她又赏了兴儿一小块银子，打发他走了。 屋内，重归寂静。 黛玉的指尖，在微凉的桌面上一遍遍地划过，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网。 王熙凤和王夫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王仁被逼入绝境。 王熙凤被架在火上烤。 很好。 策反王仁的时机，已经成熟。 但，还不够。 光靠这些，只能让王仁这条疯狗暂时听话，却不足以让他豁出命去，反咬自己的亲妹妹一口。 她需要一个更直接，更致命的筹码。 一个能让整个贾府都跟着瑟瑟发抖的筹码。 黛玉站起身，走到书案前。 她亲手研墨，松烟墨在砚台里化开，一室墨香。 她铺开一张上好的信纸，笔尖饱蘸墨汁，悬于纸上，迟迟未落。 她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前世贾府被抄家时的惨状。 罪名之一，便是与江南甄家勾结，转移、窝藏巨额财产。 甄家，是皇帝登基前最亲信的家臣，也是太上皇埋在江南最深的一颗棋子。 那笔钱，是太上皇留下的私库，是不能见光的“逆产”。 贾府，就是这笔钱的其中一个窝藏点。 这是悬在贾府头顶的一把刀，是他们最恐惧，最不敢触碰的秘密。 黛玉的唇角，无声地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提笔，落字。 给扬州的李德全，写了第三封信。 信的开头，她没有再提任何关于账册的事，反而用一种极其诚恳的语气，感谢李德全这段时间不辞辛劳地为她“寻找”父亲遗留的账册。 字里行间，满是一个孤女对忠心旧仆的感激与依赖。 笔锋一转，她“无意”中，透露了一个“秘密”。 “……凤姐姐与琏二哥待我情深义重，自我入府，视我如亲妹。近闻府中周转不灵，竟连凤姐之兄都无力帮衬，黛玉心中不忍，夜不能寐。” “忆及当年，父亲尚在时，曾与我闲谈，提及与江南甄家有一笔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似是代为保管。父亲说，那笔钱，关乎身家性命，万不可轻动。” “如今想来，若能寻得此笔款项的凭证，或可解兄嫂燃眉之急。虽知此事凶险，但兄嫂待我恩重如山，黛玉实不忍坐视不理……” 写到这里，她故意停下笔，用墨点涂抹了几个字，做出一种犹豫又挣扎的姿态。 江南甄家。 这四个字，才是这封信里，真正的毒。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陷阱。 林如海或许知道甄家的事，但绝不可能把这种足以灭族的秘密，告诉年幼的女儿。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把这个秘密，写在了纸上。 这封信，会和前两封一样，落到王熙凤的手里。 而“江南甄家”这四个字，会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贾府那根最敏感、最恐惧的神经上。 这不再是索要她林家的家产了。 这是在告诉王熙凤，告诉整个贾府—— 她知道他们最大的秘密。 那笔足以让他们满门抄斩的钱，它的线索，可能就在她爹的遗物里。 他们，敢不敢赌 北静王府。 书房内，水溶的指尖，停在一份信件的抄本上。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四个字。 江南甄家。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凝，连呼吸都忘了。 他原以为，林黛玉的“请君入瓮”，请的是王熙凤。 他现在才明白。 这个女人的野心，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要请的，何止是王熙凤。 她这是要用一个谎言，撬动一个足以掀翻朝堂的惊天秘密，把贾家，甄家，甚至宫里那位太上皇的旧部，全都拉进她布下的这个局里！ 水溶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他低声自语，那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这丫头……” “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