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交出忠顺王,换平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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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正在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寒气。 不是天冷。 是饿。 他是城西德隆织造厂的织工,一天十二个时辰,魂都被那轰鸣的织机勾走了,换来的几个铜板,只够一家三口喝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三天前,厂子停了。 工钱 没有。 东家说了,现在城里不太平,让大家各自回家,共体时艰。 “时艰你娘的腿!”阿四的师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织工,当场就啐了一口浓痰。 “老子的血汗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结果,老师傅被护院打断了一条腿,像扔一条死狗一样扔出了厂门。 阿四和几百名工友,就这么成了无根的浮萍,飘在金陵这座死气沉沉的城里。 家里最后一捧米,昨天下了锅。 今天,婆娘抱着饿得直打挺的娃,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阿四在街上游荡,像个孤魂野鬼。 米铺、布庄、油坊,家家大门紧闭。 往日喧嚣的街市,如今只剩下萧瑟的风,卷着几张废纸,拍在人们麻木的脸上。 他看见几个穿着儒衫的读书人,正围着一张刚贴的告示,一个个气得脸色发紫。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一个年轻书生浑身都在发抖。 “忠顺王爷乃宗室贵胄,起兵拨乱反正,竟被这妖报污蔑为国贼!” 阿四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那是一张粗糙的纸,木板印刷,墨迹深浅不一,是《明月日报》的号外。 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可上面的画,他看懂了。 画的左边,一个肥得流油的胖子头戴王冠,坐在一座金山上,身边围着一群同样痴肥的乡绅。 他们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挥舞着鞭子,抽打山下那些瘦得只剩骨架的百姓。 那些百姓,有的在织布,有的在种地,有的在河边拉纤。 阿四一眼就认出,那个趴在织机上,背脊弯成一道弓的人,就是自己。 画的右边,是一艘巨大的铁壳船,船帆上画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一位宛如仙人的女子站在船头,正将一袋袋面包和一串串铜钱,分发给岸上那些欢呼雀跃的人群。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三分嘲弄,七分通透。 “看明白了左边那个,就是让你们‘共体时艰’的忠顺王。右边那个,是你们嘴里的‘林妖女’。” 说话的是个说书先生,茶馆关门,他也断了营生。 他不知从哪弄来一份报纸,正对着一群和阿四一样满脸茫然的苦力,逐字逐句地念着。 “……一匹云锦,在金陵收购价,三两银子。运到西洋,能卖五十两。中间那四十七两,进了谁的口袋” “……一斤官盐,出厂十文钱。卖到你们手上,一百文。中间那九十文,养肥了哪些人” 先生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戳着那幅画。 “现在,林太傅把他们的财路断了。他们没钱挥霍了,就让你们跟着‘共体时艰’。他们要‘清君侧’,保卫的不是皇上,是他们屁股底下那座金山。” 人群死一般寂静。 阿四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从没想过这些。 他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受苦的命,东家赏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情。 现在,这张画,这几句话,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戳破了他信了一辈子的那个巨大谎言。 原来,不是他命苦。 是有人,把他该得的,全都抢走了。 “那……那报上说,林太傅要怎么办”有人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念得铿锵有力。 “《江南振兴计划》:一,即刻起,由水师护航,调集三百万石粮食,在金陵、苏州、扬州三地设立‘平价粮站’,凭户籍文书购买,每人限购五斤,价格……十文钱一斗!” “十文钱一斗!” 人群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瞬间沸腾! 这比涨价前,还便宜了十倍! “二,所有因本次风波倒闭的工厂、商铺,由‘四海银行’核算资产后,予以接管。重新招募工人,签订劳务契约。工钱按时发放,每日工作不得超过八个时辰,每月带薪休沐四天!” “八个时辰还……还有休沐” 阿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德隆织造厂,每天睁眼就是织机,闭眼还是织机,一年到头,只有大年三十能歇上半天。 “三,‘四海银行’将推出‘小额创业贷’,凡有手艺的工匠、有门路的小贩,皆可凭户籍及商业计划书申请贷款,年息三厘,无需抵押!” 整个场子,静得能听到彼此狂乱的心跳声。 这哪里是告示 这分明是……一条活路。 一条他们这些人,在梦里都不敢想的活路。 “户籍文书……俺的户籍文书,还在乡下的族长手里……”有人犯了难,声音又低了下去。 “蠢货!”说书先生一拍大腿,“你没看这最后一条吗凡金陵城内居民,可持身份证明,到‘平价粮站’旁新设的‘户籍登记处’,免费办理‘大周居民身份证’!凭此证,方可购粮、应聘、贷款!” “这身份证,绕开了宗族,绕开了乡绅,直接跟你这个人挂钩!听懂了吗林太傅,是直接在给你们每个人发钱,发粮,发活路!” 阿四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亮得吓人。 他攥紧了拳头,转身就往城西跑。 他没有回家。 他跑回了德隆织造厂。 厂门口,聚集了上百名和他一样的失业织工,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是凝固的绝望。 阿四冲进人群,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听来的话,嘶吼了出来。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能点燃枯草的力量。 当他说完“十文钱一斗”时,所有人都疯了。 当他说完“带薪休沐”时,好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当场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当他说完“凭身份证领活路”时,那一片死寂的绝望,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德隆老狗把我们当牲口,忠顺王把我们当炮灰!他们吃香喝辣,让我们去死!” “凭什么!” “他们不给活路,我们就自己抢一条活路出来!” 不知是谁,第一个抄起了路边的木棍。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阿四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斑驳的工厂大门。门后,是那个把他师傅腿打断,还让他“共体时艰”的东家。 他的血,一寸一寸地热了起来,烫得他浑身发抖。 “兄弟们!” 他举起一根从破车上拆下来的车轴,用尽毕生的力气吼道。 “跟我冲!去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 “冲啊!” 上百名被逼到绝路的工人,像决堤的洪水,轰然撞向了那扇象征着剥削与压迫的大门。 同一时间,金陵城内,无数个角落,都在上演着相似的剧目。 被拖欠工钱的码头苦力,砸开了粮商的宅院。 被克扣月钱的家丁护院,打开了主人家的库房。 那些曾经被他们仰视、畏惧的“老爷”,此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头头待宰的肥猪。 忠顺王府。 忠顺王正焦头烂额地与一群士绅商议,如何调集私兵,镇压城中的“暴民”。 一名浑身是血的家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王爷!反了!都反了!” “薛家……薛家家主,带着他的人,打开了北城门!” 忠顺王猛地站起,双目圆睁:“他要干什么想逃跑吗” “不……不是!”家将喘着粗气,脸上是极致的恐惧。 “他……他在城楼上升起了明月旗!他公开宣读了林太傅的《江南振兴计划》,说……说他要代表金陵城的工商百姓,迎接王师,拨乱反正!” “噗——” 忠顺王一口心头血狂喷而出,将身前的江南堪舆图,染得一片猩红。 他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荒诞。 他精心策划的“清君侧”,他赖以为根基的“士林民心”,在几张粗糙的纸和几句轻飘飘的承诺面前,土崩瓦解。 他甚至没见到林黛玉的一个兵。 他的人民,他的盟友,已经亲手把他送上了断头台。 窗外,火光冲天。 喊杀声,不再是冲着虚无缥缈的“妖女”,而是浪潮般涌向这座王府。 “拿回我们的血汗钱!” “交出忠顺王,换平价米!” 忠顺王瘫坐在椅子上,听着那些曾经对他高呼万岁的声音,如今正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要他的命。 他忽然想笑。 他这一生,汲汲营营,争权夺利,到头来,他这颗自以为高贵的项上人头,竟然还不如一斗十文钱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