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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的归心堡，雪色比往日更纯。晨雾未散时，左道叔已带着周铁牛在堡门贴春联——上联是梅灵改的雪压千门暖，下联是新添的灯守万户明，横披星髓归时。红绸被北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新刷的桐油，倒像是给青砖墙披了层红妆。 龙志炼立在堡墙上，看梅灵踮着脚往屋檐下挂灯笼。她今日换了件月白棉袄，发间红梅簪子被雪光映得更艳，远远望去，像枝斜倚在雪枝上的寒梅。他摸了摸腰间的守暖剑，剑鞘上的绿绸被体温焐得柔软，忽然想起昨夜程无涯临终前的话：护暖剑主，当有菩萨心。 阿炼哥！梅灵忽然喊他，手里举着块枣泥糕，张先生说这枣泥要选最饱满的枣子，我去后园摘了半筐，你尝尝甜不甜 龙志炼接过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混着枣核的焦香。他望着梅灵冻得通红的鼻尖，忽然想起程无涯留下的信——她小时候最怕辣，要少放辣椒。此刻梅灵捧着枣泥糕的模样，倒真像极了程无涯信里写的抱着红薯烤火的小丫头。 都来搭把手！左道叔的嗓门震落了檐角的雪，灶房炖着腊八粥，张先生在摆供桌，铁牛把那坛三十年老盐拿出来！ 周铁牛扛着酒坛从灶房冲出来，坛口还冒着热气：左伯，这盐得用山泉水化！张先生说盐得活，肉才鲜，我今早特意去井边打了三桶！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梅丫头，这是我从镇里带的糖瓜，你阿娘从前最馋这个。 梅灵接过糖瓜，手指微微发颤。龙志炼注意到她袖中露出半截红绳——那是程无涯临终前塞给她的玄铁令牌，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撞。他走过去，轻声道：等过了年，咱们便去寒山寺。 梅灵点头，将糖瓜掰成两半，一半塞进龙志炼嘴里，一半塞进自己嘴里。甜津津的滋味漫开，倒把两人都逗笑了。这时张砚捧着个青铜匣从堂屋出来，匣上刻着云雷纹，锁孔里塞着半截断钥匙。 这是从程无涯怀里搜出的。老学究推了推眼镜，我试了半日，这钥匙是从他左腕骨里取出来的——当年他替鹤年挡剑时，剑刃穿过腕骨，竟与钥匙熔成了一体。 龙志炼凑过去，见钥匙上缠着半根红线，红线上还系着粒褪色的珊瑚珠。梅灵忽然伸手按住匣盖，声音发颤：阿娘的首饰盒......也有这样的珊瑚珠。 张砚轻轻一叹，将钥匙插入锁孔。的一声，匣盖开了，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玄铁，铁面刻着星图，星图中央嵌着粒鸽蛋大的明珠，正随着光线流转着幽蓝的光。 星髓！左道叔惊呼一声，当年鹤年说要在星髓归暖日启封，今日正是腊月三十，大寒将尽，春气萌动...... 当啷—— 院外传来铜铃急响。龙志炼旋身拔剑，守暖剑出鞘时嗡鸣如龙吟。梅灵抄起门后的短刀，张砚将星髓匣抱在怀里，左道叔抄起烧火棍，周铁牛把杀猪刀磨得锃亮。 别慌。龙志炼按住梅灵的手，听脚步声，不止一人。 话音未落，七个黑衣人破雪而来。为首者戴着青铜鬼面，左眼戴着银质眼罩，右脸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正是昨夜被程无涯打落短刃的那个青年！ 程无涯死了青年声音嘶哑，好！我便拿你们祭他的魂！ 他挥刀便砍。龙志炼旋身避开，守暖剑迎上，只觉剑身发烫，竟自行引着他刺向青年咽喉。青年却不硬接，反手一刀削向龙志炼手腕。梅灵急挥短刀相助，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擒住手腕，短刀落地。 小丫头，倒和你娘一样能闹。擒住梅灵的黑衣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黑牙，当年鹤年那老东西护着她娘，今日我便抓你，逼他交出星髓！ 龙志炼心头一震。他想起程无涯信里的话：裂空教要的不是星髓，是护暖剑主。此刻这黑衣人提到梅鹤年，倒印证了张砚的猜测——裂空教的目标，从来都是守护星髓的人。 放了她！龙志炼大喝一声，守暖剑挽了个剑花，逼退两个黑衣人。这时周铁牛已抄起杀猪刀冲上来，刀光霍霍，竟将个黑衣人砍翻在地。左道叔举着烧火棍砸向第三个，却听的一声，烧火棍竟被对方用短刃接住。 老东西，倒有几分力气。那黑衣人冷笑，短刃一拧，竟将烧火棍削成两截。左道叔踉跄后退，腰间的酒葫芦掉在地上，酒液溅在雪地上，散出浓烈的枣香。 左伯！梅灵急得要扑过去，却被龙志炼拽住。他盯着场中战局，忽然发现这些黑衣人的招式似曾相识——正是昨夜程无涯与鬼面人过招时的路数！ 寒魄功！张砚突然喊道，他们练的是裂空教的《寒魄诀》，专吸人间暖意！ 话音未落，青年已欺近龙志炼身前。龙志炼挥剑格挡，却觉一股寒气顺着剑身涌来，冻得他虎口发麻。守暖剑突然发出清鸣，剑身的绿绸无风自动，竟将那寒气挡在三尺之外。 原来如此！张砚眼睛发亮，守暖剑的绿绸是用天山雪蚕吐的丝织的，最能御寒！阿炼，你试着引剑气！ 龙志炼闭目凝神，将内力注入剑柄。守暖剑嗡鸣更急，剑身的绿绸泛起幽光，竟在半空划出个翠绿的圆。青年只觉周身发冷，寒气倒灌，踉跄后退三步，刀疤上结起白霜。 好剑法！左道叔拍着手喝彩，抄起半截烧火棍又冲上来，小崽子，尝尝老子的烧火棍法 黑衣人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远处传来马蹄声，又有十余个黑衣人从林子里窜出，为首者竟是个穿猩红大氅的老者，脸上刺着个字，正是裂空教左使！ 程无涯的小把戏，倒费了我十年功夫。老者阴恻恻一笑，今日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寒魄功！ 他双掌推出，一股寒流席卷而来。龙志炼只觉呼吸一滞，守暖剑的绿绸竟被冻得发硬。梅灵急得要冲上去，却被张砚拉住：梅姑娘，你带着星髓先走！我们去引开他们！ 梅灵甩开他的手，阿炼哥说过，要一起走！ 龙志炼心中一暖。他望着梅灵坚定的模样，忽然想起程无涯临终前的话：这世间的暖，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他握紧守暖剑，对梅灵喊道：带着星髓跑！去寒山寺找青石板！ 梅灵咬着唇点头，将星髓匣塞进怀里，转身往堡后跑去。龙志炼挥剑迎上裂空教左使，守暖剑的绿绸突然泛起金光——那是程无涯的破寒剑离鞘时留下的剑气！ 双剑合，星髓现！张砚在旁大喊，阿炼，用守暖剑引破寒剑的剑气！ 龙志炼心领神会。他挥剑划出个半圆，守暖剑的绿绸与破寒剑的剑气相撞，竟发出轰然巨响。裂空教左使被震得倒退五步，脸上的字刺青被剑气割得血肉模糊。 左使捂着胸口大喊，这小子有护暖剑和破寒剑，咱们不是对手！ 黑衣人们如潮水般退去，雪地上只留下七八具尸体，还有几滩暗红的血，在雪地里格外刺眼。龙志炼扶住左道叔，见他胸口插着半截短刃，连忙点了他的穴道止血。周铁牛蹲在梅灵刚才站的地方，捡起块带血的碎布——正是那黑衣人刀疤上的衣料。 左伯，撑住。龙志炼将左道叔抱进灶房，张砚取出金疮药给他敷上，我去追梅灵！ 等等。张砚从怀里掏出块玄铁，正是程无涯留下的令牌，这是天工监的归心令，能开寒山寺的密道。你告诉小灵儿，莫要慌，顺着星图走...... 龙志炼点头，提着守暖剑冲出堡门。雪地上的脚印蜿蜒向西北，他顺着脚印狂奔，耳畔回响着左道叔的叮嘱：那丫头倔，你得哄着她...... 转过山坳，龙志炼终于看见梅灵的身影。她正站在寒山寺的断墙前，怀里抱着星髓匣，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株在雪地里扎根的梅树。 阿炼哥！梅灵回头，眼里闪着泪光，我看见青石板了，在竹林深处...... 龙志炼跑过去，将她搂进怀里。梅灵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棉袄，却暖得他心头发烫。他望着寒山寺的飞檐，月光下，寒山寺三个金漆大字在雪地里闪着光，像极了归心堡的灯笼。 明日便是新春。龙志炼轻声道，等取了星髓，咱们便回家。 梅灵点头，从怀里掏出块枣泥糕——正是方才左道叔让人送来的。她掰了一半给龙志炼，另一半塞进自己嘴里，甜津津的滋味漫开，混着雪地的清冽，倒像是春天的味道。 远处传来雄鸡报晓声。龙志炼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觉得，这雪虽冷，这路虽远，只要有梅灵在身边，有归心堡的暖在心里，再大的风雪，也冻不穿；再冷的冬夜，也熬得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