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金针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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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兰花绽放出的那片清明苍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黯淡。净化之力荡开的涟漪，终究敌不过整个世界的倾覆大势，被周围翻涌而来的浑浊与死气重新挤压、吞噬。 光芒核心处，韩非悬浮着，那点没入心口的纯粹法则本源，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粒微弱的火星，顽强地闪烁，却无法阻止他整个“存在”的持续消散。他的身体比之前更加透明，边缘处已经开始模糊、逸散，化作点点细微的、带着微弱蓝光的魂屑，融入这绝望的天地。红莲以自身一切为代价换来的净化与馈赠，似乎也只能为他争取这片刻的、濒临永恒的沉眠。 死亡的冰冷，已爬满他的指尖，蔓延向心口那点微光。 就在这最后关头—— “嗤啦！”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逆着洪流挣扎飞起的倦鸟，狠狠撞破层层污浊的雨幕与能量乱流，踉跄着扑到韩非身边！身影重重跪倒在泥泞与碎岩之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是端木蓉。 她一身素净的衣裙早已被泥污、血渍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发髻散乱，苍白的脸上满是水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唯有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与决绝。她的药箱不知所踪，唯独一个巴掌大小、古意盎然的紫檀木针匣，被她死死护在怀中，纤长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没有片刻迟疑，甚至来不及喘息。 “铿——！” 针匣开启，内里并非寻常银针，而是一百零八根细若牛毫、长短不一、却皆流淌着温润金色光华的奇异长针！针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属于医家秘传的保命生机符文。 “忍住！” 她的声音因急速奔袭和极致的情绪而嘶哑破裂，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话音未落，她的双手已然化作两道模糊的白影！指尖捻起金针，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地刺入韩非那近乎完全透明、正在逸散的躯体之上！ 太阳、少阳、阳明！太阴、少阴、厥阴！任、督、冲、带……奇经八脉，一百零八处关键大穴，在不到三次呼吸的时间内，被那一百零八根流淌着生机的金针彻底封死！ 金针入体的刹那，韩非透明如琉璃的身躯猛地一震！并非痛苦的抽搐，而是一种被强行从消散边缘“钉”回现世的、法则层面的剧烈排斥反应！他无法发出声音，但周身逸散的魂光瞬间变得急促而明亮，仿佛燃烧最后的烛火。唇角处，溢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更加浓郁、几乎要凝聚成实质的、带着他最后意识与智慧的破碎魂光碎屑！ 每一根金针的刺入，都仿佛不是扎在韩非身上，而是狠狠扎在端木蓉自己的心尖。她的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指尖因为过度透支灵力和精神，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她落针的精准与稳定，却没有丝毫偏差。 她看到韩非因极致痛苦而骤然收缩的瞳孔（尽管那瞳孔已近乎透明），看到那些逸散的、代表着他存在的魂光，声音绷得几乎要断裂，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痛吗” 这询问，无关医术，是她破碎心魂的本能战栗。 韩非涣散得几乎要融入天地的瞳孔，在这声嘶哑的询问中，竟奇迹般地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焦距。那焦点艰难地落在端木蓉布满水痕和绝望的脸上。 他透明的嘴唇微微翕动，气若游丝，几乎被洪水的咆哮彻底淹没。 但端木蓉听到了。 她听到了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扯出的极淡、极虚渺，却带着他们之间独有的、苦涩回忆的弧度，以及那断断续续、几乎散在风里的音节： “不及…新郑…冷宫…初见你…施针之痛…” 新郑冷宫！那是他们初遇之地。彼时，他是身陷囹圄、纵有满腹韬略却无人问津的韩国九公子，她是被秘密请入、试图医治他“痼疾”的年轻医家传人。那一次，她技艺未臻化境，一针下去，他痛得冷汗涔涔却咬牙轻笑：“姑娘这针…倒是比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更刺骨些……” 旧日戏言，如今刻骨。 “呜……”端木蓉一直死死压抑的哽咽再也无法忍住，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泪如雨下，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泥污，滚烫地滴落在韩非冰冷透明的胸膛上。 但她的动作没有停下。 哭泣不影响她救他。 最后九根金针，最长最粗，针身符文也最为复杂古老，闪烁着近乎燃烧般的金色光芒。它们对应的是连接天地人、维系魂魄不离体的三魂之桥——胎光、爽灵、幽精！ 端木蓉眼中闪过决死之意。 她左手并指如刀，在自己腕间一抹，鲜血涌出，瞬间浸染了那九根金针。以血为媒，强启禁术！ 就在她要将这最后九针决然刺入，彻底锁死韩非最后生机亦可能彻底断绝其轮回之机时，她的目光猛地瞥见旁边那株正在缓缓凋零、花瓣开始卷曲透明的奇异兰花——红莲牺牲所化的那株。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掠过她几乎被悲痛和绝望淹没的脑海。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那蘸染着她心头热血的最后九针，以更决绝、更迅猛的速度，狠狠刺入韩非眉心、膻中、气海等九大魂窍！ 但在金针彻底没入的最后一瞬，她的指尖极其隐秘地一颤，九根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纤细柔韧到极致的透明兰花根须，被她以精妙绝伦的手法，缠绕系在了金针的尾部，一同刺入了韩非的魂窍深处！ “嗡——！” 九针落定的刹那，一百零八根金针构成的完整针阵轰然共鸣！一个繁复无比、由金色光线构成的立体医家秘传锁魂阵图，自韩非体内浮现，将他即将彻底逸散的存在强行禁锢、压缩回那透明的躯壳之内！ 而那系于针尾、没入魂窍的九缕透明兰花根须，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土壤，猛地“活”了过来！它们贪婪地吸收着针阵汇聚的生机与端木蓉的鲜血，更深处地扎根进韩非濒死的心核，与那一点红莲留下的纯粹法则本源产生了玄妙的连接。 透明兰花的凋零之势骤然停止，虽然光华依旧黯淡，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柔和的净化光晕再次微微亮起，与一百零八根金针的金色光阵交织在一起，共同将韩非那微弱如残烛的生命之火，死死锚定在了这片破碎的、正在沉沦的现世之中。 他不再消散，但也未曾醒来。 如同一具被金针与兰花根须封印的、透明的琥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