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兖州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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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风尘仆仆的韩曦带着阿草，终于抵达兖州治所鄄城。 此时的鄄城，虽经战乱，却已显露出一种迥异于桑里集的秩序与活力。城防严密，士卒操练之声不绝于耳，市井虽谈不上繁华，却也人流往来，颇有几分乱世中难得的安稳气象。可见曹操治理之下，已初见成效。 凭着那封帛书，韩曦顺利通过了盘查，被引至州牧府旁的一处官廨等候。不多时，一名文士打扮、目光精明、略带几分酒色之气却又不失睿智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正是曹操如今最为倚重的谋士之一，军师祭酒戏志才。 “哈哈，这位便是韩曦韩子明吧果非常人之相！”戏志才笑着拱手，目光在韩曦身上迅速扫过，尤其在看到他虽衣衫简朴却腰背挺直、眼神沉静如渊时，闪过一丝赞赏，“乡野之事，志才已有所耳闻。明法度，辨曲直，临危不乱，更有诛恶之勇，难得，难得！” “戏公谬赞。”韩曦不卑不亢地还礼，“曦乃一介寒士，偶遇不平，不得已而为之，实不敢当戏公如此盛誉。” “诶，过谦了。”戏志才摆手笑道，“如今天下崩乱，纲纪废弛，正需子明这般明法敢为之士！曹兖州求贤若渴，闻子明之事，亦深感兴趣，特命我引你一见。” 韩曦心中微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跟随戏志才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间书房外。只听内里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正在吩咐事务：“……青州兵屯田之事，务必督促，春耕在即，不得延误……各郡县法度重申之令，要快马送达，敢有欺压良善、触犯律条者，无论豪强胥吏，严惩不贷！” “唯！”属下领命而出。 戏志才这才示意韩曦稍候，自己先行入内通报。片刻后，他出来招手：“子明，曹兖州请你进去。” 韩曦定了定神，整了整衣冠（虽依旧简陋），迈步而入。 书房内陈设简单，书卷堆叠如山。案几后，一人正伏案疾书。闻声抬头，露出一张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隼的面孔。他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却已有一股不怒自威、沉凝如山的气度，正是如今声名鹊起的兖州牧——曹操。 曹操放下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见他虽面带风霜，衣衫破旧，却神色坦然，目光清澈而坚定，面对自己竟无丝毫怯懦谄媚之态，心中先有了三分好感。 “汝便是韩曦桑里集之事，志才与吾说了。”曹操开口，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压力，“依汝之见，当今乱世，当以何为先何以治国” 开门见山，直指核心。这是考较，也是试探。 韩曦深吸一口气，知道表现的时刻到了。他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敢问明公，如今兖州，外有群雄环伺，内有豪强隐忧，政令有时不行于乡野，军令有时不畅于卒伍，然否” 曹操目光一闪，不动声色：“然。子明有何以教我” 韩曦拱手，声音清晰而沉稳：“曦愚见，乱世重典，危局用术。然典与术，需并重而分明。” “哦何为并重何谓分明”曹操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来了兴趣。 “所谓并重，乃‘术以知奸，法以强国’。”韩曦朗声道，“明公欲成大事，麾下文武、境内豪强、乃至敌国细作，人心鬼蜮，不可不察。此需用‘术’，明察秋毫，洞悉人心，如此方能知忠奸，辨真伪，防患于未然。此乃戏公等谋士所长，亦为明公驭下之要。” 戏志才在一旁微微点头。 曹操不置可否：“那‘法’又如何” “然，‘术’可知奸，却不可用以治国。”韩曦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治国强兵，需倚‘法’！法者，国之权衡也。定分止争，莫高于法；惩恶扬善，莫急于刑。法必明，令必行，刑无等级，赏不遗贱。如此，则吏不敢以非法遇民，民不敢犯法以干法官。政令方可畅通，赋税方可公平，兵卒方知为何而战，百姓方知何以求生。此乃强国之基，立业之本！”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曹操：“明公欲扫平群雄，一匡天下，岂能倚仗豪强私兵与个人恩义需建立的是法度严明、赏罚有信、令行禁止的强大国家机器！如此，方能聚天下之力，成王霸之业！” 一番话语，如金石落地，铿锵有力。不仅指出了“术”的重要性，更强调了“法”的根本地位，并将之与曹操的霸业直接关联。 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曹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久久凝视着韩曦。这番话，深深触动了他。他出身官宦，非世家豪族，深知欲成大事，必须打破旧有格局，建立新的秩序。他重用郭嘉、戏志才等寒门谋士，整顿吏治，严明军纪，无一不暗合“法”的精神。只是从未有人如此清晰、系统、直指核心地将“法”提到如此战略高度！ “好一个‘术以知奸，法以强国’！好一个‘刑无等级，赏不遗贱’！”曹操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精光爆射，“子明此言，深得吾心！如今纲纪崩坏，正需重树法度！然则，法立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又如之奈何” 这是进一步的深入考较了。 韩曦从容应答：“法立则需行，行则需察，察则需严。设明法之吏，掌巡查纠劾；定考课之法，核官吏绩过；开告奸之路，赏检举揭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更需明公以身作则，不因亲疏贵贱而废法，如此，则法可行，奸可止。” “善！”曹操抚掌大笑，心中畅快无比，“听子明一席话，如拨云见日！吾帐下正缺子明这般深通法理、敢作敢为之人！” 他当即起身，走到韩曦面前，目光灼灼：“韩曦韩子明，吾欲聘你为州牧府法曹缘史，佐理刑狱，参议法度，秩比三百石。你可愿意” 法曹缘史，职位虽不高，却直接涉及律法刑狱，正是专业对口，且有参议之权，可见重视！ 韩曦心中一定，知道第一步已然成功。他后退一步，整衣肃容，长揖到地：“曦，才疏学浅，蒙明公不弃，敢不竭尽驽钝，以报明公知遇之恩！” “好！好！好！”曹操连说三个好字，亲自扶起韩曦，对戏志才笑道，“志才，你又为吾得一佳士！” 戏志才亦含笑祝贺。 走出书房，韩曦抬头望向鄄城的天空。虽仍是乱世阴云，但他知道，自己已然踏上了一条更广阔的道路。 兖州论法，初露峥嵘。 他以法家精髓，成功敲开了曹操霸业的大门。 接下来，便是将这理念，付诸实践的时刻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