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古堡风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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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夫雷庄园的夜晚，与白日的宁静判若两地。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食物的复杂香气。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欧洲航运界、金融界的名流巨擘云集于此，男士们身着剪裁完美的燕尾服或深色西装，女士们则穿着昂贵的晚礼服，珠宝在灯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彩。低语声、轻笑声、玻璃杯碰撞声交织成一曲奢华而虚伪的交响乐。 陈远和苏晚晴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陈远穿着一身低调却极显质感的深灰色定制塔士多礼服，领结打得一丝不苟，将他挺拔的身材和沉稳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数月来的淬炼，早已洗去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青涩，此刻的他，如同经过打磨的璞玉，温润之下是迫人的锋芒。 尤其是他指间那枚古朴的黑色扳指，在璀璨华光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成为他整个人的气场中心，透着神秘与不容小觑的力量。 苏晚晴则是一身露肩的黑色鱼尾长裙，面料是带着细微光泽的丝绸，完美勾勒出她纤秾合度、曲线惊人的身材。长发挽起，露出优美如天鹅的脖颈和线条清晰的锁骨，唯一的装饰是一对设计极简的钻石耳钉，冷艳绝伦，气场逼人。 她站在陈远身侧半步的位置，既像是他最得力的副手，又像是一位与他并肩而立的冰冷女王。 伊莎贝拉罗斯柴尔德迎了上来。她今晚选择了一身正红色的深v领曳地长裙，颜色极具侵略性，与她雪白的肌肤和烈焰红唇形成强烈对比，金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祖母绿的耳环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美得张扬而霸气。 “陈先生，苏女士，今晚二位真是光彩照人。”她笑着伸出手，与陈远轻轻一握，目光在他身上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探究。 “女伯爵阁下才是今晚最耀眼的存在。”陈远礼貌回应，举止得体。 “希望您不会觉得我们这些欧洲老派家族的聚会太过沉闷。”伊莎贝拉轻笑，自然地挽住陈远的手臂，将他引入人群，“来，我为您引荐几位非常重要的朋友。” 苏晚晴目光微冷，但并未多言，只是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秦毅如同融入阴影的守护者，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若隐若现，锐利的目光时刻扫视着全场。 伊莎贝拉首先将陈远带到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有着鹰钩鼻和锐利蓝眼睛的老者面前。 “这位是奥托范德维尔夫先生，‘北海航运’的董事长，也是欧洲传统航运联盟的发起人之一，我们都尊称他‘老船长’。”伊莎贝拉介绍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敬意。 “范德维尔夫先生，久仰。”陈远伸出手。 奥托并没有立刻伸手，而是用那双锐利的蓝眼睛上下打量着陈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片刻后才勉强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语气冷淡，带着浓重的荷兰口音：“震海集团……听说最近动静不小。年轻人，步子迈得太快，有时候容易摔跤，尤其是在你不熟悉的海域。” 这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轻视和警告。 陈远面色不变，微微一笑：“谢谢前辈提醒。不过，真正的船长都知道，熟悉的海域也可能突然掀起风浪，而陌生的海域，或许藏着新的航路和宝藏。重要的是船够不够坚固，舵手够不够清醒。”他不卑不亢地回应，甚至暗指欧洲市场也并非铁板一块，而震海有能力开拓新天地。 奥托花白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陈远的直接和锐利，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与旁人交谈去了。 伊莎贝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仿佛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她又将陈远引向另一位。 这是一个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地中海发型男子，穿着昂贵的西装，手指上戴满了戒指。 “这位是路易吉莫雷蒂先生，意大利‘地中海明珠航运’的总裁，同时也是着名的艺术品收藏家。”伊莎贝拉介绍。 “哦！这位就是来自东方的神奇小子！拯救了林震霆那条老狐狸的幸运儿！”路易吉热情地张开手臂，语气夸张，带着浓厚的意大利腔，他握住陈远的手用力摇晃，目光却瞥向陈远手上的扳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真是英雄出少年！听说你以前是个……捕鱼的哈哈，这经历真是太有趣了！像一出浪漫的冒险歌剧！” 他将“捕鱼的”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看似热情，实则充满了对陈远出身的不屑和嘲讽。 陈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平淡：“每个行业都有其值得尊重的地方。捕鱼需要读懂洋流、天气，判断鱼群动向，这和判断市场风向、寻找商机，本质上并无不同。莫雷蒂先生收藏艺术品，需要的是眼光和魄力，我在大海上，需要的也是同样的东西。只不过我的‘艺术品’，是深海的馈赠。” 路易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没料到对方不仅没被激怒，反而将话题引到了需要“眼光”上，甚至暗指他的收藏可能不如海洋宝藏有价值。他打了个哈哈，试图掩饰尴尬：“有趣的比喻！非常有趣！” 接下来是一位身材高瘦、表情冷漠、戴着金丝眼镜的英国绅士，他是某家顶级投行负责航运板块的董事总经理，名叫查尔斯惠廷顿。 “惠廷顿先生对数字极其敏感，是航运金融市场点石成金的高手。”伊莎贝拉介绍。 惠廷顿推了推眼镜，没有寒暄，直接抛出一连串极其专业且语速极快的问题，涉及复杂的金融衍生品、汇率风险对冲、以及某个特定航线的极端精细化成本核算，其中夹杂着大量晦涩的行业术语和英文缩写。这显然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意图让陈远在专业领域出丑，彻底暴露其“根基浅薄”的弱点。 周围几位竖起耳朵倾听的巨头们，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苏晚晴眼神一凝，上前半步，准备开口解围。 然而，陈远却微微抬手制止了她。 他脸上没有任何窘迫，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他没有立刻回答那些复杂的数字游戏，而是看向惠廷顿，不紧不慢地开口：“惠廷顿先生的问题非常专业。这让我想起在太平洋某些海域捕钓蓝鳍金枪鱼的经验。您知道，最顶级的蓝鳍金枪鱼群踪迹莫测，油耗、饵料、船员成本、天气窗口期、甚至卫星云图的数据分析，每一项都至关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惠廷顿和周围的人群，语气沉稳：“但是，最有经验的老船长会告诉你，所有这些精细的数据模型，最终都需要结合对洋流突然变化的直觉、对海鸟飞行轨迹的观察，甚至是对海水颜色细微差别的判断。有时候，过于依赖纸面数据，反而会错过真正的大鱼，甚至……会撞上数据模型无法预测的冰山。” 他巧妙地将对方刁钻的专业问题，化解为一个关于风险本质和决策智慧的比喻，既避开了自己不熟悉的细节陷阱，又站在更高的层面指出了纯粹数据主义的局限性，隐隐点出对方可能存在的盲点。 惠廷顿愣住了，他张了张嘴，竟一时无法反驳。周围那些看好戏的目光，也渐渐变成了惊讶和深思。 苏晚晴看着陈远的侧脸，冰冷的目光中再次掠过那丝极细微的激赏。他总是能用这种独特的、源于大海的智慧，化解那些看似无解的难题。 伊莎贝拉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难测，她轻轻鼓掌：“精妙的见解，陈先生。您总是能带来惊喜。”她祖母绿的眼眸深处，兴趣愈发浓厚。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插了进来。 “哦直觉这倒让我想起一些东方神秘主义的玄学说法了。” 众人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西装、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带着几分阴鸷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随从。 伊莎贝拉介绍道：“这位是亚历山大斯特拉霍夫先生，来自莫斯科。” 斯特拉霍夫并没有伸出手，只是用那双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睛打量着陈远，目光最后也落在那枚扳指上，停留的时间比其他人更长，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听说陈先生手上有一件很有趣的……古董来自林震霆先生的馈赠我们家族对古老的东方艺术品向来很有兴趣，不知陈先生是否愿意割爱价格……好商量。” 这话问得极其突兀和无礼，几乎等同于直接索要。 宴会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陈远的目光骤然冷却下来。他迎上斯特拉霍夫的目光，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斯特拉霍夫先生，有些东西，不是商品，无关价格。它代表着信任和传承。我想，这一点，任何真正懂得‘收藏’的人，都应该明白。” 他直接拒绝了对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斯特拉霍夫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他很快掩饰下去，只是阴冷地笑了笑：“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他深深看了陈远一眼，转身带着随从离开了。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伊莎贝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笑着打圆场，继续引着陈远认识其他人。但陈远能感觉到，暗处的目光更多了，探究的、忌惮的、贪婪的、不怀好意的……如同无数条隐藏在华丽地毯下的毒蛇。 他保持着表面的从容，与各色人等周旋，应对着或明或暗的机锋和陷阱。苏晚晴如同他最精准的雷达和盾牌，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用冰冷的数据和锋利的言辞补上最关键的漏洞，或挡开最恶意的攻击。 秦毅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他的目光与陈远短暂交汇，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目前没有发现明显的物理安全威胁，但那些无形的交锋，早已刀光剑影。 宴会仍在继续，音乐悠扬，美酒流淌。 但陈远清晰地感觉到，这座古老的城堡，已然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而他指间的扳指，冰凉如初，却仿佛重若千钧，吸引着来自黑暗深处的窥探。 风暴，正在这觥筹交错之间，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