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言语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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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调查结果逐渐清晰，陆怀瑾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原来，三天前，他负责侦办的另一起涉及技术图纸泄密的案件正好在县城一家像样的饭店里进行收网行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假扮成食堂采购员，坐在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监视目标。就在目标被顺利带走，行动接近尾声时，隔壁卡座里两个年轻人压低的交谈声中，一个熟悉的名字——“虞建国”——像针一样刺入了他的耳中。 他立刻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继续聆听。只听其中一人（正是周厂长的外甥）用带着乡下口音的普通话抱怨：“……俺舅说了，必须尽快搞定，不然那老家伙位置腾不出来，俺就没法转正……” 另一个声音（另一个学徒工）附和：“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找机会塞他家院里……到时候匿名信一递……” 虽然听得断断续续，但“搞定”、“腾位置”、“塞东西”、“匿名信”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其恶意已然昭然若揭。陆怀瑾的心沉了下去。 收网后的后续琐碎工作他立刻交给了顾临江，自己则悄然跟上了这两个明显不怀好意的人，一路听到了他们更为具体的栽赃计划。 于是，从那天起，每天清晨天还未亮，陆怀瑾晨跑的路线就特意增加了虞家巷子口到纺织厂后墙这一段。 他并非无意发现，而是有目的的蹲守，直到天色大亮，上班人流增多才离开。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让他抓了个现行，人赃并获。 只是，在白天那场混乱中，虞小满情急之下喊出的“指纹比对”四个字，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疑虑。 他去市里、省里开会学习过，甚至因家族关系和自身优秀，曾被选派短期出国交流过，接触过一些先进的刑侦理念。 他非常清楚，指纹鉴定技术虽然在理论上早已存在，但在当下的中国，尤其是在县级公安层面，根本是闻所未闻、极难应用的“高科技”。 她一个复旦大学法学系的大一新生，是从何得知这个如此专业且超前的概念的课本上绝不会有。这种远超当前常识的认知，让他对虞小满的好奇和审视又加深了一层。 这份疑虑，一直积攒到虞小满为表感谢，特意请他吃饭的时候。 此刻，两人坐在国营饭店唯一的小包间里。包间陈设简单，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上贴着“艰苦奋斗”的标语，但比起大堂的喧闹，已算清静。 虞小满因为上次在红房子西餐厅喝醉断片的尴尬经历心有余悸，特意选了这里——饭菜实在，而且绝不提供红酒，从源头上杜绝出错的可能性。 她点了四菜一汤：红烧肉、清蒸鱼、炒鸡块、一盘时令青菜，外加一个排骨冬瓜汤。这在1985年，无疑是极其丰盛和破费的招待，足以显示她的诚意。 饭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但桌上的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陆怀瑾并没有动筷子，而是用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看着虞小满，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仿佛想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读出答案。 虞小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也帮你破过案子的！咱们怎么也算是一条绳上的了吧！居然还怀疑我！虞小满又气又无奈，只得深吸一口气，举起倒了汽水的杯子，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陆…教官，”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这个略带亲近感的称呼，“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谢谢你两次三番地仗义执言、出手相帮，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我敬你一杯！” 她本以为陆怀瑾会像大多数这个年代的干部一样，说些“举手之劳”、“应该的”、“为人民服务”之类的场面话。 却万万没想到，陆怀瑾面色不变，目光非但没有收回，反而更加直接地看向她，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怎么谢” “……”虞小满瞬间噎住，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大脑一片空白。 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被这三个字打得七零八落。自从穿越以来，她应对过各种情况，却第一次在陆怀瑾面前感到一种莫名的语塞和…慌乱 她张了张嘴，脸颊有些发烫，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接话，是承诺一个人情还是询问他需要什么 就在她组织语言的间隙，陆怀瑾仿佛看穿了她的窘迫，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你该不会就是随便说说，其实并没想好怎么谢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但配合他脸上那没什么表情的神色和探究的眼神，让虞小满完全摸不清他的真实意图。她只觉得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又是尴尬又是好笑，还有一丝被“将军”了的无奈。 这位陆科长，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一次比一次难糊弄。 陆怀瑾主动出击，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更是锁定了虞小满，仿佛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虞小满耳中：“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如何” “什么故事”虞小满彻底懵了，夹着一块红烧肉的筷子停在半空，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听故事在这种时候他想听什么故事童话还是寓言 陆怀瑾的目光扫过她停在空中的筷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讲讲一个……1985年，18岁的女大学生的故事。她天赋异禀，机智敏锐得远超同龄人，内心仿佛装着与年龄不符的庞大世界。她似乎知道很多……很多不符合她当前身份和时代的信息。”他微微停顿，像是在斟酌用词，目光更加深邃，“但奇怪的是，经过某些核查，她的家世背景却又清白简单，完全可以排除敌对势力渗透的可能性。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她的故事……会是什么样的” “啪嗒。”虞小满手中的筷子没能夹稳，那块红烧肉掉回了盘子里，溅起一点酱汁。她的脸颊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肢体有极其短暂的僵硬，虽然她极力想掩饰，但那一瞬间的慌乱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清晰地荡开，被陆怀瑾敏锐地捕捉殆尽。 虞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几下。他果然怀疑了！而且怀疑得如此精准，直指核心！她确实慌乱了片刻，大脑甚至有一瞬的空白。 但几乎是立刻，她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梳理现状：如果他真有恶意，或者认定她是威胁，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根本不需要在这里请她吃饭、言语试探，早就有更直接的手段了。他三番两次相助，此刻虽带审视，却并无敌意，更像是一种极度困惑下的探究。 然而，坦白告诉他“我是从几十年后重生回来的”这太荒诞了，且不说他信不信，就算信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排除间谍嫌疑，然后被当成罕见的“样本”保护起来进行研究这个风险她绝不能冒。 电光火石间，虞小满已然做出了决定。她脸上慌乱的神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她甚至没有去夹新的菜，而是优雅地拿起桌上的白瓷茶壶，给自己缓缓斟了七分满的茶水。动作不疾不徐，流畅自然，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她双手捧起温热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了一下眼神，然后才抬起眼，迎上陆怀瑾审视的目光，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神秘意味的微笑： “陆教官这可真是找对人了。”她的声音平稳，带着点轻松的调侃，“我讲故事，也确实很有那么点天分。” 陆怀瑾眉梢微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像一本复杂难懂的书，每一页都出乎意料。 虞小满又抿了一口茶，像是沉浸在某种思绪里，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也许……这个女孩上辈子帮过孟婆一个大忙所以孟婆在她过奈何桥的时候，心一软，就没给她喝那碗汤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和一点点……嗯，‘见识’，迷迷糊糊又回到了今生” 她顿了顿，观察到陆怀瑾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继续用那种半真半假、仿佛在讲述一个荒诞传说的语气说道：“或者……让我们再大胆一点假设也说不定，这个女孩根本就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可能来自一个……嗯，稍微不太一样的时空在那里，信息爆炸，知识获取容易得多，知道‘指纹比对’这种东西，就像我们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平常” “但总归，”虞小满放下茶杯，目光清澈而坦诚地直视陆怀瑾，语气变得无比认真，“皮囊还是这个皮囊，芯子没变。她爱她的家人，珍惜眼前的生活，分辨得出善恶是非，并且……”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深知谁帮了她，这份恩情，重于千金。” 陆怀瑾听着她的话，瞳孔深处经历了明显的震动！孟婆汤另一个时空这些概念完全超出了他严谨的、建立在科学和事实基础上的认知体系！这比他之前最大胆的猜测还要离奇荒诞一百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虞小满那双清澈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故事的眼睛，这个听起来无比诡异的故事，反而让他觉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矛盾！一种莫名的、近乎直觉的接受感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看着依旧处于震惊中的陆怀瑾，虞小满忽然生出一丝恶作剧般的念头，她歪了歪头，语气变得轻快而好奇，反将一军： “那么，陆教官，不知道在假设的那个……‘另一个时空’里，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嗯，喜欢听人讲这种稀奇古怪的故事” 这个问题像一颗温柔的小石子，精准地投入陆怀瑾的心湖，荡开的涟漪瞬间打乱了他所有的审问节奏和预设方案。 他第一次，在这场无声的交锋中，罕见地……语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