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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工业区像一块被城市遗忘的锈斑,寂静而空旷。 风穿过破损的厂房屋顶,发出呜呜的哀鸣。顾溟找到7号仓库时,夕阳正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 仓库门没锁,推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里面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空间比想象中巨大,挑高惊人。几盏孤零零的应急灯投下冷白的光斑,大部分区域隐没在昏暗中。 空气里有灰尘、铁锈和一种奇怪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器械散落四周,有的像是标靶,附着烧焦的痕迹,有的则连接着闪烁微弱指示灯的复杂面板。 空旷的地面上画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同心圆和刻度线。 胡尚锋就在那里。 他没穿风衣,只套了件深色工装背心,靠在一个褪色的蓝色集装箱上,叼着一根能量棒,腮帮子微微鼓动。 看到顾溟进来,他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依旧锐利,但姿态懒散。 “还行,没找错地方。”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回一点模糊的回音。“废话不多说,时间紧任务重。”他站直身体,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第一课,感知你的‘油表’和学会‘加油’。” 他所谓的“油表”就是灵智。 训练方式枯燥得让人头皮发麻,冥想和内视。 顾溟被要求盘腿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闭上眼睛,全力去“感受”自身精神力的存在。 这很难。注意力像滑溜的鱼 被肌肉的酸痛、眼睛的异物感、还有对昨天惨剧的恐惧回忆扯开。 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一种“总量”上的匮乏,一种仿佛被掏空后的虚弱寒意,至于“流速”和“引导恢复”,更是虚无缥缈。 进展缓慢,好几次他几乎要睡过去,或者被焦躁感逼得想放弃。 胡尚锋也不催促,就在旁边站着,偶尔吐出两句指导。“别用蛮力,不是让你憋气。”“感受那种‘空’,然后试着从‘空’里慢慢‘渗’出点什么。”话说得云山雾罩。 接着是更痛苦的蚀印控制训练。反复凝聚、消散【瞥见之视】。 每一次凝聚,都伴随着灵智被抽离的虚脱感和眼球内部的尖锐刺痛。 胡尚锋的要求极其苛刻:“慢点!控制输出!别像泼水一样!”“维持住!哪怕多零点一秒!”“感受卡片成型的那个临界点,找到它,控制它!” 过程枯燥而痛苦。 顾溟的脸色越来越白,冷汗浸湿了额发。多次因为消耗过大而眼前发黑,耳鸣阵阵,不得不停下来剧烈喘息。 那张卡片在他手中出现又消失,每一次都带走他一部分精力。 中途休息时,胡尚锋扔给他一瓶水,自己又叼了根能量棒,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那小女朋友,没发现你不对劲吧” 顾溟喝水的动作猛地一顿,水呛进了气管,咳得满脸通红。“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的!”他突然反应过来。 顾溟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胡尚锋。 胡尚锋咧咧嘴,笑容里有点戏谑:“别紧张,职业病,喜欢多知道点信息。不过,她看样子是还没发现。”他试图让气氛轻松点,但效果适得其反。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帮我”顾溟盯着他,问出了憋了一晚上的问题。 胡尚锋打了个哈哈,摆摆手:“说了嘛,兴趣使然的引导员。看不下去好苗子自个儿瞎琢磨,容易玩脱。”他明显在敷衍,眼神飘向别处。 训练继续。直到顾溟感觉快要虚脱时,胡尚锋才叫停。 他走到角落,拿起一个带来的古朴木质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张面具。 灰白色,材质看不出是金属还是某种致密的木材,触手冰凉。 造型极其简约,甚至可以说是粗糙,没有任何花纹或装饰,只有眼睛和呼吸口的开孔,边缘打磨得还算光滑。它静静地躺在深色绒布上,散发着一种沉默而压抑的气息。 “为了防止你忘了,我再给你重新解释一遍,这叫‘灾面’。”胡尚锋的语气严肃起来,“不是装饰品,是保命的东西。核心作用就一个,帮你过滤掉那些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和黯蚀场的影响,保护你的‘油表’不被轻易污染耗尽。是蚀印者在黯蚀场活动的标配。”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但记住,它本身也不是完全干净的。长期佩戴,这东西会慢慢‘渗’一点东西给你,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算是一种缓慢的交换,或者……污染。所以,能不戴的时候,尽量别戴。” 他示意顾溟:“试试。试着用一点点灵智去‘激活’它,然后戴上。” 顾溟拿起面具,比想象中沉。他依言尝试着分出一丝微弱的灵智触碰它。 面具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表面的冰凉感稍微褪去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将面具扣在脸上。 很奇怪的感觉。 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隔开了一层,变得模糊而遥远。 仓库里原本让他神经紧绷的各种细微声响,风声、电流声、胡尚锋的呼吸声都减弱了。 同时,内心那一直翻腾不休的焦躁、恐惧和巨大的悲伤,也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压制了下去,变得平缓了许多,不再那么尖锐刺人。 但这种“平静”是有代价的。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变得有些模糊、迟钝,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虽然视线本身没受影响。 然而,几乎是同时,新的不适感袭来。面具贴合皮肤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持续的刺痛感,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针扎着。而更糟糕的是,他眼眸深处那双【渊瞳】的灼热感,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像是被这面具刺激到了一样,骤然加剧,甚至产生了一种轻微的搏动感,与面具的刺痛形成了令人不安的呼应。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揉眼睛,却只能碰到冰冷的面具。 胡尚锋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尤其是他双眼周围的细微肌肉抽搐。 看到顾溟的动作和瞬间僵硬的身体,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好奇,低声自语般喃喃:“……果然排斥反应更强,尤其是对‘渊瞳’……有意思。” 他让顾溟摘下了面具。“这玩意儿先借给你。平时训练,或者感觉不对劲的时候用。走大街上就别戴了,吓人。”他叮嘱道,“记住我的话,它能保你的命,但也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要你的命。” 离开仓库时,天色已彻底黑透。冷风一吹,顾溟才感到训练后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 但身体深处,似乎又多了一丝极微弱的、对自身力量掌控的充实感。 只是,脸上仿佛还残留着那面具的冰冷触感和刺痛,双眼的灼热也未曾完全消退。 胡尚锋那有所隐瞒的态度和这明显与他并不完全契合的“灾面”,像两根细刺,扎在他心底,让那刚刚积累起的一丝决心,蒙上了更深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