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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王凌啸的书房内,空气仿佛被窗外的严寒冻凝固了。炉火依旧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氛围。 凌寒那句“我去”,说得平静而坚决,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一个需要斟酌的决定。 凌啸魁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曾令北蛮胆寒的虎目,此刻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痛惜、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寒儿……”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你可知京城是何等所在那是龙潭虎穴,是韩束经营了数十年的铁桶江山!你孤身前去,名为伴读,实为人质!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一言一行皆在他人监视之下!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届时,即便为父手握三十万北疆铁骑,也……也难以及时护你周全!” 这位杀伐决断、一生未曾低头的北疆王,此刻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他宁愿自己面对明枪暗箭,也不愿独子去冒这天大的风险。 凌寒静静地看着父亲。灯光下,父亲鬓角的白霜似乎比昨日又多了些许,那挺直的脊梁,也因常年旧伤和沉重压力而微微佝偻。他心中蓦地一酸,但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笑容,一个与他平日纨绔形象截然不同的、带着淡淡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父王,您说的,孩儿都明白。”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正因那是龙潭虎穴,孩儿才更要去。”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北疆地图前,手指划过蜿蜒的边境线,划过代表北蛮王庭的阴影区域。 “留在北疆,我永远是您需要分心庇护的‘纨绔世子’。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朝廷的猜忌不会减少,削藩的利刃迟早落下。北蛮拓跋昊,狼子野心,虎视眈眈。我们内外交困,太过被动。”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地图上代表帝都的那个点。 “而我去了京城,局面便不同了。”凌寒的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仿佛一位棋手,终于要落下关键一子,“我入了局,成了棋盘上的棋子,却也同时成了看棋的人。他们想以我为质,掣肘父王,我又何尝不能借此机会,看清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分辨谁是敌人,谁可成为盟友” “韩相权倾朝野,难道朝中就全无反对之声皇室与相权之间,就当真铁板一块陛下病重,太子监国,诸位皇子就当真安分守己”凌寒的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和洞察,“困于北疆,我们只能看到韩束想让我们看到的。唯有深入其中,方能寻得破局之机。”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这不是冲动,父王。这是目前形势下,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能化被动为主动的选择。他们视我为纨绔,视我为筹码,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凌啸怔怔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眼前这个青年,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荒唐模样那眼神中的睿智、坚毅和担当,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模样,甚至……更加深邃。 他久久无言,书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凌啸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释然与一种沉重的托付。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凌寒的肩膀,手掌温暖而有力。 “好……好!是我凌啸的儿子!”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既然你已决意,为父……不再拦你。北疆,有为父在,乱不了!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只是……”凌啸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记住!无论遇到何事,保住性命是第一要务!北疆可以没有质子,但不能没有世子!必要时……可舍一切虚名,为父只要你活着!” “孩儿明白。”凌寒郑重地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一种无言的默契与沉重的责任,在这一刻完成了交接。 …… 离开书房,凌寒脸上的坚毅和沉重迅速隐去,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庭院。 刚穿过一道月亮门,一个身影猛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秦湘。 她似乎已在风雪中站立了许久,肩头落了一层薄雪,脸颊冻得微红,一双英气的眼睛此刻却喷薄着怒火,死死地盯着凌寒。 “你要去京城!”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 凌寒挑眉,故作轻浮地笑道:“哟,秦将军消息挺灵通啊。怎么舍不得本世子” “凌寒!”秦湘气得浑身发抖,一步踏前,几乎要揪住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韩束的老巢!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你平时胡闹也就罢了,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你怎么也能如此儿戏!你……” 她的话语连珠炮似的,充满了焦急和愤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凌寒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心中微微一叹,但出口的话却依旧轻佻无比:“儿戏本世子就是去京城玩玩而已,听说帝都的美人儿可比北疆的会打扮多了。说不定到时候给你带个嫂子回来” “你!”秦湘被他这话噎得脸色发白,眼中的怒火瞬间被失望和委屈所取代。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不认识一般看着凌寒,嘴唇颤抖着,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简直……无可救药!我真是看错你了!” 说完,她猛地转身,大步冲入风雪之中,背影决绝而带着一丝踉跄。 凌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复杂。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看错了……才好。” 只有这样,她才会继续留在北疆,留在父亲麾下,成为一名纯粹的、忠诚的将领,而不是被卷入京城那潭浑水,徒增危险。 回到自己的院落,墨尘早已等候在一旁,无声地递上一杯热茶。 “都准备好了”凌寒接过茶杯,暖着手,语气恢复了平静。 墨尘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世子放心。老奴随行。” “此去凶险,墨伯,你的担子最重。”凌寒看着他。 墨尘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微微颔首:“份内之事。” 凌寒不再多言,开始低声交代离京后北疆内部的一些安排,哪些暗线需要启动,哪些消息需要重点关注。他的思维缜密,布局深远,与方才气走秦湘的纨绔判若两人。 墨尘静静听着,偶尔点头,将一切牢记于心。 交代完毕,凌寒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片瞬间涌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望着窗外被冰雪覆盖的、肃穆而宏大的王府,望着更远处黑暗中连绵的城墙轮廓。 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是他必须用尽一切去守护的根基。 如今,他就要离开这里,孤身踏入那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 …… 三日后,清晨。风雪稍歇。 镇北城北门悄然开启一小缝,一队看似普通的车马缓缓驶出。没有盛大的送行仪式,只有寥寥数人。 凌寒换上了一身便于远行的锦衣,外罩玄黑大氅,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镇北城城墙,目光深邃。 凌啸并未亲自来送,只是站在王府最高的望楼上,远远地望着那个逐渐变小的身影,拳头紧握,久久不语。 秦湘站在城墙垛口后,看着那支逐渐远去的队伍,眼神复杂,紧咬着下唇,最终还是一扭头,不再去看。 马车旁,墨尘依旧是一身灰旧棉袍,佝偻着背,默默跟着。 队伍最后,还多了一人。 一袭青衫,骑着一匹白马,正是苏瑶。她声称欲往帝都游学,恰好同路。 凌寒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车马碾过厚厚的积雪,向着南方,向着那条充满未知与险恶的旅途,渐行渐远。 天地间,唯余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