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黄松年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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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惊蛰已过,春雷滚滚。海西省的天气,像极了此刻的政局,沉闷,压抑,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这天深夜,杜铭刚结束了去下面西陵市的调研。西陵市是本土派李正行副省长的老巢,这次调研,处处是软钉子,对方把他当成外人来糊弄,他也不恼,拿着小本子,一家一家地看,一个一个地记,态度好得让对方都有些发毛。 此刻,他正坐车返回省政府大院。 他那台奥迪a6,正安静地行驶在南湖路上。 这条路,是朔京市最高档的别墅区。路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将路灯的光切割得斑驳陆离。这个时间,本该是一片死寂。 “停车。”杜铭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但在静谧的车厢里,却如同惊雷。 司机小李一愣,他受过专业训练,脚下没有丝毫迟疑,轻点刹车,奥迪a6如同滑冰一般,平稳地靠在了路边的阴影里。小李是杜铭从公安厅警卫局调过来的,机敏过人。 杜铭没有说话,只是摇下了车窗。 夜风灌了进来,带着一丝春寒,和别墅区里修剪过度的草坪气息。 他看着不远处的夜色。 今晚,这里有点“热闹”。 就在前方大约一百米处,“浣纱茶室”那栋小楼的围墙外,几辆黑色的suv,以一种极不专业、近乎懒散的方式,停在路边的暗影里。 它们没有熄火,车窗全黑,但能看到里面隐约的烟头火光。 杜铭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太熟悉这种场面了。这是省公安厅警卫局的车。是省领导的安保车队。 这种停法,既不是标准的“一级戒备”扇形散开,也不是“二级戒备”的流水守候。这是一种……懈怠。一种“我们老大在里面风流快活,兄弟们在外面喝西北风”的、充满怨气的懈怠。 “小李。”杜铭的声音很平静。 “哎,杜省长。”小李的后背已经绷紧了。 “你以前在警卫局待过。你看看,这是谁的排场” 小李眯着眼看了半天,他显然也认出了那些熟悉的牌照和车型,缩了缩脖子,声音压得极低:“看车牌……是……是省政府一号车队的。黄省长的。” 杜铭点点头。 意料之中。 “他们怎么停在这儿黄省长呢”杜铭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恰好路过”的疑惑。 “这……”小李不敢说了。黄省长的车队,停在一个茶室外,深夜。这三个要素组合在一起,能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小李不敢想,更不敢说。 杜铭推门下车。 他依旧是那身便装,白衬衫,深色休闲裤,像个刚结束应酬的学者,温和无害。 “砰”的一声轻响。 奥迪a6的车门关闭声,在这死寂的街道上,传出了很远。 那些suv里的人,显然被惊动了。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台不速之客的奥迪。 “哗啦!” 几乎是瞬间,几扇车门同时打开,五六个精壮的便衣警卫快步走了过来。 “什么人!”为首的警卫低喝。 当他们看清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脸温和的杜铭时,全都愣住了。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沉默。这些警卫,都是公安厅警卫局的精英,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杜铭 这位,可是他们的老大,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传奇,是那个敢掀翻澜江市,敢六亲不认的杜阎王! 在这些一线警官心里,他的威压,远胜于那个他们正在保护的、软弱的黄省长。 “杜……杜省长”为首的警卫队长,结巴了一下。他是刑侦总队高锋的老部下,叫王云飞。 “王云飞”杜铭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偶然路过”的和善,他甚至主动伸出手,拍了拍王云飞的肩膀,“这么晚了,辛苦了。你们这是……在执勤黄省长在附近视察” 杜铭的“和善”,比他的“威严”更可怕。 王云飞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那栋笼罩在青藤中的小楼——“浣纱茶室”。 那栋小楼的二楼,还亮着一盏温暖而雅致的灯光。那灯光,透过宣纸糊的窗格,透着一股子“书卷气”,与这群在外面喝冷风的警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杜省长……我们……哎!”王云飞一跺脚,他是个粗人,在杜铭这种人精面前,他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他快走两步把杜铭拉到一边,远离了其他警卫,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二楼的人听到。 “杜省长,您快别问了。黄省长……在里面。” “在里面”杜铭故作惊讶,他甚至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微光,“在茶室里这么晚了,谈工作” “谈什么工作啊!”王云飞一脸的憋屈,声音都快哭了。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老领导”,积攒了一个月的怨气彻底爆发了。 “黄省长……他……他最近迷上‘宋史’了!” “迷上宋史”杜铭的语气,充满了“不解”。 “可不是嘛!”王云飞愤愤不平,声音都有些发抖,“他几乎天天来!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下午也来!一来就是三四个小时!还不让我们跟进去,说我们这些粗人,不懂风雅,会‘惊扰了雅兴’!” 王云飞指了指自己那帮兄弟:“我们只能在外面守着!杜省长,您最体恤兄弟们。您给评评理!这叫什么事啊!这大半夜的,我们在外面喂蚊子,他……” 王云飞猛地收住,不敢说下去。 他看了一眼那栋小楼,恨恨地补充:“这地方,老板娘是苏锦!就是那个……跟大前任省委书记朱明远那个……” “住口!”杜铭低声喝止了他。 这声喝止,不响,但带着公安厅长特有的威严和杀气。 王云飞立刻闭嘴,一个激灵,冷汗下来了。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妄议省领导,这是大忌。 但他眼睛里全是焦虑和惶恐,他知道杜铭不是外人,他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 “杜省长,黄省长他是空降来的,性格又软,在省里……您也知道,张书记的一把手派,李副省长的本土派,还有孙书记的纪委……他谁也插不上手,估计是心里憋屈……想找个地方散心……” 王云飞急得抓耳挠腮:“可他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啊!那个苏锦,能是善茬吗朱明远倒了,她还能在朔京开这么大的茶室!这……这能是普通女人” “我们……我们也不敢跟张书记汇报,那不是给黄省长上眼药吗可万一出了事……我们这群人,都得脱衣服!” 杜铭的内心,一片冰冷。 他明白了。 黄松年,这个软弱的、在海西省被架空的空降省长,彻底陷进去了。 他被张瑞年、李正行、孙盛源这几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他没有盟友,没有根基,甚至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他急需一个精神的避难所。 苏锦,太聪明了。 她没有用牡丹的艳丽去勾引,那太低级,黄松年这种“雅士”看不上。 她用的是白茶的清香 她用“宋史”、“点茶”、“古琴”和“知己”这副最雅致、最无法拒绝的毒药,给了黄松年一个逃避现实的温柔乡 她把他迷住了。 她把自己变成了他在这片“俗世”里的唯一“解语花” “王云飞。”杜铭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在!”王云飞猛地立正,像一个等待训示的士兵 “黄省长的私事,我们无权过问。”杜铭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可是,杜省长……”王云飞急了 “但是,”杜铭打断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你们是警卫。保护首长安全,是第一天职。” “是!”王云飞挺起胸膛 “黄省长在里面,有没有危险 “……报告,目前没有。”王云飞泄了气。 他转向王云飞,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像一个真正关心下属和领导的老大哥。 “首长安全,大如天。”杜铭的声音很轻,“黄省长是空降来的,不了解海西的复杂情况。他有他的‘雅兴’,可以理解。但我们做下属的,做安保的,不能跟着他‘风雅’,我们要替他想周全。” 王云飞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明白。 他猛地一个敬礼,声音嘶哑:“杜省长,我明白了!” “去吧。” 杜铭不再多说一句,转身上了车。 “小李,走吧。” 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启动,缓缓驶入黑夜。 车里,杜铭闭上了眼睛。 苏锦。黄松年。 鱼,上钩了。 他不需要派人监视,那是下下策,是武斗,容易留下把柄。 他只需要“关心”一下黄省长的安全,就足够了。 王云飞和警卫局的焦虑,就是他杜铭……最“合法”的探头。 第二天,杜铭一整天都在省厅办公室里审批文件。 仿佛昨晚的“偶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下午四点,临近下班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了司机小李。 “小李,备车。去南湖路。” 小李心里一凛,立刻道:“是!我马上到楼下!” 他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警卫局的探头,是外围的。他需要一个近距离的观察。 他要亲眼看看,被黄松年滋润了的苏锦,那杯“白茶”……还是不是他一个月前见到的那杯清茶。 他更要确认一件事— 苏锦,到底只是一个想找新靠山的“情人”,还是一个……有更大野心的“掮客”。 奥迪a6,在下午五点的阳光下,准时停在了浣纱茶室的乌木门前。 这一次,是正大光明的“公务”。 杜铭拿着公文包,下了车。 他按了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依旧是苏锦。 她换下了那身飘逸的宋制长裙,穿了一身更简约的新中式素色棉麻茶服,长发依旧用一根木簪挽着。 她看到门外的杜铭,明显地愣住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愕,她的美目中,闪过了一丝极快的慌乱。 但仅仅零点一秒。 她立刻恢复了平静,脸上堆起了谦卑而惊喜的笑容。 “哎呀!杜省长!”她盈盈下拜,行了一个万福礼,“您……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您看我这,蓬荜生辉啊!” 杜铭的内心冷笑。 慌了 “苏女士,不用客气。”杜铭温和地笑了笑,“我刚从西陵市调研回来,顺路。你这个茶室,是别墅改建,先天不足,我是来复查一下。” 他举了举手中的卷宗。 一个完美的、无法拒绝的理由。 “应该的!应该的!”苏锦的笑容,比一个月前,更谦卑了三分,“杜省长您这么日理万机,还亲自关心我们这种小店的安全,我们……我们真是受宠若惊!” 她引着杜铭,走上二楼。 依旧是那个雅间。 依旧是沁人的沉香。 但杜铭的鼻子闻到了,在奇楠沉香的霸道香气之下,还残留着一丝……极其隐蔽的,但又截然不同的味道。 是雪茄。 一种非常高级的古巴蒙特克里斯托a的味道。 这种雪茄,劲道极大,味道极其醇厚。 而黄松年…… 杜铭的资料库里,有黄松年的全部档案。 黄松年以“儒将”着称,他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宋史和……雪茄。 对上了。 “苏女士,”杜铭在雅间里踱步,像是在检查消防设施,“你这……点的什么香味道很特别。” 苏锦的心,猛地提了一下 “是……是苏合香,杜省长。”她垂下眼帘,“您是大雅之人,我这点班门弄斧了。” “是吗”杜铭笑了笑,没点破。 他走到了那张紫檀木书案前。 他“复查”的目的,达到了。 书案上,依旧摆着笔墨纸砚。 但是,多了一些东西。 多了一个青瓷笔洗,笔洗旁,放着两只茶杯。 一只,是苏锦常用的汝窑天青色茶杯。 而另一只…… 是一只黑釉的,带着油滴状结晶的……建盏。 这只建盏,做工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 更重要的是,这只建盏,没有洗。 里面还残留着一层白色的茶沫干涸后的痕迹 这说明,昨晚,或者今天早上,有人在这里,用这只建盏,喝了苏锦亲手“点”的茶。 “苏女士,很懂茶道啊。”杜铭的手指,轻轻滑过那只建盏的边缘。 苏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她没想到杜铭的观察,会这么细致。 她以为他真的是来查消防的。 “让您见笑了。”她勉强笑道,“都是些……糊口的玩意儿。” 杜铭的目光,从建盏移开,落在了压在镇纸下的一张宣纸上。 那张纸上,写着几个墨迹未干的大字。 不是毛笔字。 是……钢笔字。 字迹瘦劲,锋芒毕露,是典型的“瘦金体”。 而黄松年,就是以一手漂亮的瘦金体书法闻名。 宣纸上,只写了八个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诗经》里的句子。 杜铭的内心,已经不是冰冷,而是……想笑。 一个空降的省长,一个前朝的情妇。 一个在政治上被架空,一个在情场上刚“失业”。 两人,在这栋别墅里,一个点茶,一个写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黄松年啊黄松年,你是有多“渴”,多“孤独”啊。 杜铭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书案的角落。 那里,摊开着一本书。 是一本更冷僻的,线装的,《宋史职官志》。 杜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锦。 苏锦,也正抬着头,看着他。 她的脸上,依旧是谦卑的笑。 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慌乱。 只有一片……幽深。 杜铭,在这一刻,全明白了。 他彻底高估了黄松年。 也彻底……低估了苏锦! 雪茄、建盏、瘦金体……这些,只是“野趣”。 而这本《宋史职官志》…… 这是“政治”! 苏锦,她不是在陪黄松年“吟诗作对”! 她是在陪黄松年……“研究人事”! 黄松年一个空降兵,在海西省两眼一抹黑。张瑞年的人,他用不了。李正行的人,他不敢用。孙盛源的人,他够不着。 他想打开局面,他必须提拔“自己人”。 可他连海西省的官场结构都摸不清,他怎么提拔 苏锦! 这个在朱明远身边待了数年,对海西省官场人事了如指掌的女人! 她在用这种“研究宋史”的“雅致”方式,在给黄松年……当“地下组织部长”! 她在帮黄松年,梳理海西省的人事脉络! 她在用她从朱明远那里继承来的“政治遗产”,来精准狙击黄松年这个“新上司”! 这已经不是“情人”了。 这甚至不是“知己”。 这是“幕僚”!是“女相”! 苏锦,她要的,不是一个靠山。 她要的,是一个“傀儡”! 她要通过黄松年这只手,重新回到海西省的权力牌桌上! “好。” 杜铭忽然开口,鼓了鼓掌。 “啪,啪,啪。” 掌声,在雅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苏锦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脸上的谦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穿的戒备。 “杜省长,您……” “苏女士。”杜铭走近她,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你这杯‘白茶’,泡得好。” “但是……” 他的声音,压低了。 “茶,泡得太久,会出‘瑕疵’的。” 他指了指那只建盏,又指了指那本《职官志》。 “黄省长是雅人,他喜欢宋史,是好事。” “可他,毕竟是省长。” “苏女士,我今天来,是查消防的。” “你这里的消防,合规了。但是……” “你这里的‘政治’,不合规。” 苏锦的身体,开始发抖。 她没想到,杜铭会如此……直白。 “杜省长……我……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你不懂”杜铭笑了,“王云飞,你认识吗 苏锦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警卫局的,昨晚,就在你楼下。” 杜铭收回了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苏锦。” 他再次叫了她的名字。 “我一个月前,让你‘合规’,是给你一条活路。是让你安安分分地‘糊口饭吃’。” “我不是让你,把这里,变成第二个‘朱明远的后院’。” “黄省长,他太软了。他镇不住你。” 杜铭逼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镇得住。” 苏锦的腿一软,几乎要瘫倒。 “杜省……杜省长……我……我错了……我真的只是……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就安分点。” 杜铭退后一步,又恢复了那个温和的副省长形象。 “苏女士,复查结束了。一切都好。” “只是……”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本《宋史职官志》。 “宋史,是好。但,别看串了行。” “我走了。” 杜铭转身,大步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