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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二老爷的新府邸落成不过半月,便成了城中人人避讳的谈资。并非府邸不够气派,恰恰相反,那飞檐斗拱、青砖玉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端的是富贵气象。 怪就怪在,每日破晓时分,当任二老爷打着哈睁眼,必见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被褥散落一旁,仿佛昨夜被无形之手硬生生拽下床榻。 放眼望去,满府上下,从管家到杂役,乃至他那几位娇妾,也皆横七竖八地睡在冰冷的地面上,鼾声与呻吟混杂,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起初以为是梦魇,可连续月余,无一日例外,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府中开始流言四起,说这宅子“不干净”。 任二老爷慌了神,接连请了数位颇有名望的道士,做法事、贴符水,甚至将祖坟的风水都查了个遍,却丝毫不见好转。 每日清晨,那“集体睡地”的景象,如同一个无解的魔咒,笼罩在富丽堂皇的任府之上。 “老爷,您瞧,这都第几个了”管家哭丧着脸,指着院中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道士,“个个都说束手无策,说是什么‘移魂床鬼’,难缠得很。” 任二老爷面色铁青,猛地将手中的翡翠烟杆砸在桌上:“废物!全是废物!就没有一个能镇住邪的” 就在任二老爷愁眉不展,几乎要变卖府邸之际,有人给他指了条路——去找明叔。 这明叔,据说与那降妖伏魔、名震一方的九叔是同门师弟,虽名声不显,却也传得有些手段。任二老爷病急乱投医,立刻备了厚礼,差人将明叔请至府中。 三日后,明叔来了。 此人身形干瘦,年约五旬,三角眼滴溜溜乱转,嘴角总挂着三分似笑非笑的弧度,身着半旧的黄色道袍,腰间悬着一把油布包裹的长物,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气息。 他绕着府邸转了三圈,又在正堂闭目养神片刻,忽然睁开眼,捻须道:“任二老爷莫慌,此非大事,乃‘搬人下床’之鬼作祟也。” “搬人下床”任二老爷心惊,“是何恶鬼,如此大胆”任二老爷连忙上前:“明叔,可有破解之法” “小事一桩。”明叔摆摆手,语气轻松,“此乃恶鬼作祟,专好与人玩笑,将人从床上拽下取乐。不过嘛,这鬼还算客气,未伤人性命。”他话锋一转,“只是这鬼有些难缠,需得老夫亲自出手,开坛做法,与它‘谈谈心’。” 任二老爷大喜过望,连忙吩咐准备法坛。 明叔便在正堂中央设下法坛。只见他取出香炉三支,点燃檀香,青烟袅袅而上。又摆上朱砂、黄纸、桃木剑,以及一把样式古旧的油纸伞。明叔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抑扬顿挫,听不真切,只见他手持毛笔,在黄纸上龙飞凤舞,画下数道符篆。 “起!”明叔一声低喝,将一张符贴在油纸伞上,手腕一抖,那伞竟自行飞起,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砰”地一声落在内堂门口。“此乃‘投石问路’,先探探那鬼的底细。”明叔解释道,眼睛却滴溜溜地瞟着任二老爷腰间的钱袋。 “鬼友何在老夫明叔,特来与你商议,放了这府中安宁,如何” 片刻之后,屋内毫无动静。明叔眉头一皱,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胸有成竹:“看来这鬼还挺横,不肯出来谈判也罢,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抓起一把糯米,那糯米在他手中竟隐隐泛着红光,“去!” 糯米如流星般撒入内堂,只听“滋滋”几声轻响,屋内火光一闪一灭,如同烛火被风吹动。紧接着,两道黑影“嗷”地一声嘶吼,从屋内窜了出来! 那是两只鬼!一只身材高大,眼冒绿光;另一只稍小,透着一股狡黠。它们显然被糯米激怒,张牙舞爪地便朝明叔扑来。 “来得好!”明叔不退反进,拔出背后的桃木剑,剑身刻着细密的符文,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他脚步灵活,左躲右闪,避开大鬼的利爪,同时挥剑斩向小鬼。小鬼尖叫一声,身形一矮,竟从剑下钻过,直扑明叔面门。 “找死!”明叔侧身让过,反手将油纸伞撑开,伞面猛地罩向大鬼。 大鬼猝不及防,被伞面一罩,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竟如同被磁铁吸住一般,不断向伞内缩进。 明叔双手合十,口诵收鬼咒,那大鬼挣扎片刻,最终“噗”地一声,被完全吸入了油纸伞中,伞面恢复平整,只是隐隐有黑气在伞骨间游走。 就在此时,那小鬼见大鬼被收,知道不妙,眼珠一转,竟绕过明叔,直冲向一旁吓得脸色发白的任二老爷!“老爷,快!”明叔喊道,“拿出你的银票,用盖了朱砂印的部分,贴在它脑门上!” 任二老爷虽怕得要死,但求生欲让他立刻照做。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哆嗦着朝扑来的小鬼扔去。那小鬼正欲张口咬向任二老爷脖子,忽见朱砂印飞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想躲却已不及,朱砂印“啪”地贴在它额头上。小鬼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瞬间僵硬,原地打转。 明叔见状,快步上前,将油纸伞往小鬼头上一扣,同样念咒,小鬼也被收入伞中。前后不过半盏茶功夫,两只恶鬼便被收服,任府上下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任二老爷更是感激涕零,连忙奉上厚厚的谢礼,足有几百两白银。明叔假意推辞一番,便乐呵呵地收下了,拍着胸脯保证:“任二老爷放心,此二鬼已被贫道收服,今后府上必保安宁。” 待明叔揣着银子,哼着小调离开任府后,走到无人处,他才得意地拍了拍油纸伞:“两个小玩意儿,演得不错,赏你们点好处。”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恶鬼作祟,而是明叔自己养的两只小鬼。他学艺不精,正经降妖捉怪的本事没有,却琢磨出这套“养鬼骗人”的勾当。任二老爷家的新府邸,也是他提前买通了府中下人,暗中做了手脚,让众人每日“自觉”睡地,再上演一出“捉鬼”的戏码,骗取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