惫懒的猫尾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师徒五人围着那张老旧的八仙桌,桌子中央,就是那一大盘“红壳将军”。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盘子,眼神里是原始的、纯粹的、对食物的渴望。 “吃吧。”陈玄机缓缓吐出两个字。 话音未落,孙猴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不顾滚烫,直接就想掰开。 “嘶……哈……烫死我了!”他被烫得直甩手,却又舍不得扔掉,放在嘴边不停地吹气。 陈石头则拿起一只,学着师父的样子,先是掰掉蟹腿和蟹钳,然后双手用力,从中间将蟹壳一分为二。 “咔嚓”一声脆响。 金色的光芒,瞬间绽放。 那掰开的蟹壳里,满满的全是凝固成块状的、金黄金黄的蟹黄和白玉般的蟹膏。 它们紧紧地扒在壳上,被热气一冲,表面渗出一层晶亮的蟹油,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浓香。 “咕咚。” 赵书文的喉结狠狠地滑动了一下。他那些关于“进步”、“科学”、“新时代”的思考,在这一刻,被这原始的食欲彻底击碎。 陈玄机将第一只掰开的螃蟹盖子,递到了沈凌峰面前。 “小峰,你身子弱,多吃点蟹黄。” 沈凌峰没有推辞,他知道此刻任何的客套都是多余的。 他接过那满是蟹黄的螃蟹盖子,和前世一样浇上了一些姜醋,然后小心翼翼地吮吸了一口边缘流淌的蟹黄。 轰! 一股极致的鲜美味道,在他舌尖上猛然炸开。 那是一种混合了膏黄的醇厚、姜的辛辣、醋的酸爽的复合型美味。 对于一个许久都是清汤寡水的人来说,这味道,不亚于一场味蕾的核爆。 他再也忍不住,用小手扒下一块金黄的蟹黄,送入口中。 蟹黄入口即化,那绵密沙糯的口感,那浓郁到极致的鲜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紧接着,是那雪白如玉的蟹膏,口感更加q弹紧实,带着一丝回甘。 太好吃了! 沈凌峰幸福得几乎要眯起眼睛。这不仅仅是美味,更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久违的记忆。 他这边刚吃上,师兄们也各自找到了门道。 孙猴子最是猴急,直接用嘴去啃蟹壳里的黄,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喊着:“好吃!太好吃了!” 陈石头则是把一大块蟹黄先拨到师父碗里,然后才自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相豪迈,连壳上的每一丝肉都不放过。 最令人意外的是赵书文。他一开始还想保持读书人的体面,用筷子小心地去剔肉。 可那香味实在太过霸道,没两下,他也扔了筷子,直接上手,学着陈石头的样子掰开蟹壳,当他看到那满满的膏黄时,眼睛都红了。他笨拙地将蟹黄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近乎痴迷的表情。 一时间,小小的伙房里,只剩下“咔嚓咔嚓”的掰壳声,以及满足的、含糊不清的咀嚼和吮吸声。 没有人说话,语言在此刻是多余的。 每个人都沉浸在这场丰盛的饕餮盛宴之中。 沈凌峰小口地吃着,他将一只蟹的蟹黄和蟹肉仔仔细细地吃干净,甚至把蟹腿里的肉也用一根最细的蟹脚捅了出来。 一碗稀粥加上一只巴掌大的螃蟹下肚,暖意从胃里升起,流向四肢百骸。 他抬起头,看到师父陈玄机并没有像师兄们那样狼吞虎咽。 老道士只是喝着稀粥,配着陈石头夹给他的蟹黄,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再次与沈凌峰相遇。 这一次,那浑浊的眼神里,怀疑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的、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审视,有惊奇,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吃饱喝足的孙猴子摸着滚圆的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蟹壳,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师父,剩下的那些螃蟹,咱们怎么处理晚上吃还是……去自由市场换点粮食” 他这话一出口,刚找回点读书人风范的赵书文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他放下手里的蟹腿,正色道:“不行!三师弟,你疯了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抓投机倒把,你还要去自由市场你这是想把我们整个仰钦观都害死吗这叫资本主义尾巴!是要被割掉的!” “割什么尾巴咱们现在连肚子都快填不饱了,哪儿来的尾巴给人割”孙猴子把嘴一抹,满脸都是不以为然,“再说了,我又不是傻子,还能挑着担子去马路上叫卖不成找个熟门熟路,换点山芋、六谷粉,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然呢等你赵书文念两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能变出白米饭来”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是思想上的问题!”赵书文被噎得满脸通红,他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梗着脖子道:“这是原则!报纸上说得清清楚楚,我们正在迈向伟大的新时代,要彻底跟旧社会的一切剥削思想划清界限!你这种行为,就是给集体抹黑,会给咱们仰钦观招灾惹祸的!万一被巡查的红袖章抓住,我们全都要跟着你倒霉!” “好了,都别吵了!”一直闷头吃的大师兄陈石头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他放下蟹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陈玄机身上,“听师父的!” “啪!” 陈玄机将手中的竹筷往桌上重重一放,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伙房瞬间安静下来。 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徒弟的脸。 “吃了一顿饱饭,就有力气吵架了,是不是”老道士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书文和孙猴子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书文说得对,”陈玄机先是看向二徒弟,缓缓点头,“如今这世道,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谨慎,是保命的根本。” 赵书文的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些。 紧接着,陈玄机又转向孙猴子:“猴子想的也没错。人要活着,就得吃饭。不想办法,难道真坐在这里等祖师爷从天而降,撒下米粮吗” 孙猴子也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阵光亮。 “书文的话是金玉良言,猴子的话是救命稻草……” 老道士的话还没讲完,仰钦观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砰!砰!砰!” 突兀而急促的敲门声像三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伙房内瞬间死寂。 “谁”大师兄陈石头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魁梧的身躯瞬间绷紧,像一头护崽的黑熊,低沉地吼了一声,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抄起了灶台旁的烧火棍。 赵书文的脸“唰”一下白了,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颤抖:“不……不会是红袖章吧他们来查投机倒把了猴子,都怪你!” “放你娘的屁!”孙猴子也急了,但他更多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压着嗓子反驳,“老子还没出门呢!再说了,就算是红袖章来了,能拿我们怎么样他们还管人吃螃蟹啊!” 沈凌峰坐在小板凳上,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通过麻雀分身,他早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老道士陈玄机将那双浑浊的眼睛从徒弟们的脸上挪开,转向了那扇老旧的大门,声音沙哑地吩咐道:“石头,去开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陈石头得了令,提着烧火棍,一步步沉稳地走向大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门闩被缓缓拉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 门外站着的,并非他们预想中气势汹汹的红袖章,而是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妇女。 她梳着整齐的短发,脸上带着几分局促,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她的手里,左边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网兜,里面鼓鼓囊囊,右边拎着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 正是三天前那个为儿子求助的女人,方慧。 只是此刻的她,与三天前那个满脸绝望、形容憔悴的母亲判若两人。 她的眉眼舒展,眼角甚至带着盈盈笑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雨过天晴的明媚。 “道长!陈道长!”方慧一看见屋里的陈玄机,眼睛顿时亮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和激动,“我……我来感谢您了!” 陈石头愣住了,他看看方慧,又看看她手里提的东西,憨厚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伙房里的赵书文和孙猴子也探头探脑地看过来,表情同样错愕。 陈玄机站起身,对着方慧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小施主的身子好些了” “好了!全好了!”方慧激动地跨进门槛,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往门边一放,那只老母鸡被惊得一阵扑腾。 “道长您真是神仙下凡啊!我家那小子,昨天就能下地了!今天早上,自个儿捧着碗喝了一大碗粥!又能跑又能跳了,跟没事人一样!”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双手合十,对着陈玄机就要拜下去:“道长,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是我们全家的救命菩萨!” “使不得,使不得。”陈玄机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住她,“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