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柱…水…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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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浑浊的洪水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和血腥气，漫过王大柱的腰腹。他死死抱着林红缨冰凉僵硬的身体，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泥泞和漂浮的杂物中，踉跄着向福伯带人冲来的方向挪动。林红缨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口鼻间微弱的气息带着血腥味，每一次轻拂过他的脖颈，都像刀割一般。 “红缨…撑住…撑住啊…” 王大柱的声音嘶哑破碎，混合着压抑不住的呜咽。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他不敢去想那根沉重的木梁在她身上压了多久，不敢去想那刺目的血沫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怀里这个女人，这个用铜棍砸开生路、用命护住图纸的女人，绝不能倒下！ “少爷！这边！” 福伯带着几个精悍的家丁，如同劈波斩浪的小船，奋力破开浑浊的水流冲了过来。他们脸上沾满烟灰和泥浆，眼中燃烧着焦急和决绝。两个家丁立刻上前，小心地从王大柱僵硬的臂弯里接过林红缨沉重的身体。 “快！抬出去！找大夫！最好的大夫！” 王大柱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全靠福伯一把扶住才没栽倒。他看着林红缨被迅速抬向相对干燥的高处，那毫无生气的脸在摇曳的火光和水光中一闪而逝，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大柱…水…水轮…” 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被抬走的林红缨唇间溢出，飘散在混乱的喧嚣里。 水轮王大柱猛地一个激灵！对啊！水轮！工坊的动力核心！刚才那剧烈的爆炸和洪水冲击…水轮怎么样了！ 他霍然抬头，望向水轮机房的方向！那里是洪水冲击的重灾区！只见巨大的水轮传动轴被厚厚铁甲包裹的部位，在浑浊的水流中依旧倔强地转动着，发出沉闷的呻吟。铁甲表面坑洼扭曲，布满了撞击的凹痕和腐蚀的斑点，但主体结构竟奇迹般地撑住了！然而，支撑水轮的关键木质基座和轴承部分，浸泡在洪水中，许多地方已经开裂、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巨大的水轮每一次转动，都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滞涩和沉重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 “水轮要撑不住了！孙伯！赵伯！带人去加固基座！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顶住！快！” 王大柱嘶声大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疲惫而劈了叉。这水轮一旦彻底崩溃，不仅工坊彻底瘫痪，那巨大的轮体崩塌下来，整个机房区域都将成为新的坟场！ 混乱中，孙铁匠和老赵头立刻应声，带着几个水性好的工匠，扛着能找到的木桩、铁棍，冒着被水流冲走和被漂浮火焰吞噬的危险，扑向那摇摇欲坠的水轮基座！ “叮叮叮！” 刺耳的金铁交鸣如同死神的丧钟，在斜梁上方不断炸响！ 周婉娘手腕急速抖动，沉重的铁锚镖头在她手中化作一道盘旋飞舞的乌光屏障！每一次格挡梅三更刁钻射来的毒针，巨大的冲击力都震得她虎口发麻，手臂酸胀！链镖这种奇门兵器，沉重难控，极耗体力！她不是林红缨那样的天生神力，更无深厚内力，全凭一股护家的狠劲和精妙的技巧在强撑！ 汗水混合着脸上的烟灰滑落，浸透了她的鬓角。她死死挡在苏静蓉身前，如同一面移动的盾牌。每一次格挡，都为她身后的“玉面罗刹”争取到一丝宝贵的喘息和锁定目标的机会！ 苏静蓉背靠冰冷的梁木，左臂无力垂落，如同折断的羽翼。蚀脉散的阴寒剧毒和刚才强行催动“玄冰魄”的反噬，如同两条毒蛇在她经脉中疯狂撕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凝聚内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她的脸色灰败得近乎透明，嘴唇被咬破，渗出血丝。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幽蓝的火焰，锐利、冰冷、死死钉在引水渠对岸那片翻滚着杀机的黑暗！ 她在等！ 等一个机会！ 一个梅三更气息波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 一个足以让她发出最后一击、同归于尽的破绽！ “咻！” 又是一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恶毒尖啸射来！角度刁钻至极，直取周婉娘因格挡上一针而露出的左肩空档！ 周婉娘瞳孔骤缩！链镖沉重，回防不及！她猛一咬牙，竟不闪不避，身体微微一侧，试图用肩胛的厚实肌肉硬抗！同时，链镖的锚头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砸向梅三更可能藏身的另一处阴影！以伤换攻，为苏静蓉创造机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静蓉动了！ 她等的就是梅三更这一针出手的瞬间！那毒针离弦的刹那，便是他气息最微不可察的一滞！ “噗！” 毒针狠狠扎入周婉娘左肩！一股钻心的剧痛和冰冷的麻痹感瞬间蔓延！ 几乎同时！ 苏静蓉的右手五指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速度在腰间针囊一抹！这一次，她没有再取那幽蓝的“玄冰魄”，而是抽出了三根细如牛毛、通体乌黑、针尖却带着一点诡异暗红的毒针——‘焚心引’！针如其名，中者血脉如焚，心脉寸断！ 她根本不去看周婉娘是否中针，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于指尖那一点暗红！手腕以超越极限的频率剧烈震颤！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刺耳高频颤音的乌红流光，如同从地狱最深处射出的诅咒之矢，撕裂了混乱的空气、水汽和浓烟，以超越之前所有攻击的速度和诡谲角度，直射对岸黑暗中梅三更气息波动的核心！ 这一针，凝聚了苏静蓉“玉面罗刹”毕生的毒术造诣、刻骨的仇恨和最后燃烧的生命力！无声无息，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必杀意志！ 对岸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惊怒和难以置信的闷哼！ “呃！” 紧接着，是周婉娘压抑不住的痛哼！她左肩中针处，一股灼热如岩浆般的剧痛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手中的链镖再也握持不住，沉重的铁锚带着锁链哗啦一声坠入下方燃烧的洪水之中！ “夫人！” 苏静蓉心头剧震，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扯到一片衣角！周婉娘的身体如同断翅的蝴蝶，朝着下方那片翻滚着火焰和死亡的水面坠落！ 就在周婉娘即将坠入炼狱的刹那！ “嗖！嗖！嗖！” 数道带着凌厉劲风的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工坊被炸塌的窟窿外、以及引水渠下游方向的芦苇丛中猛地扑出！ 是福伯事先安排、一直潜伏在外的精锐护院！他们等的就是梅三更被苏静蓉搏命一击牵制、露出破绽的这一刻！ 数张用牛筋和铁丝绞成、边缘缀满锋利铁钩的大网，带着沉闷的呼啸，如同天罗地网，朝着引水渠对岸梅三更藏身的区域兜头罩下！覆盖范围之大，封死了所有腾挪闪避的空间！ 同时，数支带着倒钩的弩箭，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射向黑暗中几处可能藏匿的位置！ “噗嗤！” “哗啦！” 大网落地的沉闷声响、弩箭射入泥泞的声音、以及一声极其短促、如同野兽负伤般的闷哼同时响起！ “中了！网住了！” 外围的护院爆发出狂喜的吼声！ 几乎在网落的同一瞬间！ “轰隆隆——！” 一阵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脚步声如同滚雷般从王家宅邸方向传来！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李主簿带着县衙几乎所有的捕快、弓手和衙役，终于“姗姗来迟”！ 只是，此刻的李主簿，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惶恐和算计，只剩下一种气急败坏的狰狞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指着引水渠对岸被大网罩住、正在剧烈挣扎的一团黑影，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放箭！快放箭！格杀勿论！那是穷凶极恶的朝廷钦犯！杀了他！本官重重有赏！” 那些捕快衙役似乎有些迟疑，但迫于命令，还是纷纷张弓搭箭，箭尖指向那团挣扎的黑影！ “李主簿！你敢！” 斜梁之上，苏静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目眦欲裂！梅三更是她的血仇！绝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更不能让他被灭口！ “住手！” 一声更加威严、更加响亮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浑身湿透、如同泥猴般的王大柱，不知何时已爬上一处尚未倒塌的高台！他手里高高举着一块令牌！令牌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一个狰狞的虎头浮雕清晰可见！ 正是疤脸刘身上搜出的、代表黑虎帮头目的令牌！ “此乃黑虎帮头目信物！李主簿！” 王大柱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穿透力，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你勾结黑虎帮，意图炸毁工坊，谋财害命！更在事发后杀人灭口，嫁祸于人！如今人赃并获，还敢当众行凶灭口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给我拿下这个狗官！” 李主簿被王大柱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那块令牌惊得魂飞魄散，指着王大柱的手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快！快放箭！杀了那凶徒…” 然而，王大柱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那些捕快衙役中，并非全是李主簿的死忠！尤其是看到那代表黑虎帮的令牌，再联想到之前的火药油、毒针，以及李主簿种种反常举动…几个领头的捕快眼神瞬间变了！他们手中的弓箭，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警惕而怀疑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脸色煞白、汗如雨下的李主簿！ “拿下！” 福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对着护院一声厉喝！几个精悍的家丁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李主簿！ “反了！你们反了！” 李主簿惊怒交加，拔腿就想跑，却被家丁们七手八脚地按倒在地，堵上了嘴！ 引水渠对岸，那被大网罩住的黑影挣扎得更加剧烈！网中传来利器切割牛筋的“嗤嗤”声！眼看就要破网而出！ “哪里走！” 苏静蓉眼中厉色爆闪！她强提最后一口内息，身体如同失去重量的柳叶，从那斜梁上飘然而下！脚尖在水面漂浮的一块燃烧木板上一点，借力再次腾空！右手五指间，最后三根淬毒的乌针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如同追魂的毒蛇，直射那即将挣脱大网的黑影！ “噗！噗！噗！” 三声闷响！ 网中的挣扎瞬间停止！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带着无尽怨毒和不甘的嘶吼，穿透了黎明的薄雾： “苏…静…蓉…你…不得好死…” 嘶吼戛然而止。 巨大的水轮在浑浊的洪水中发出最后一声沉重的哀鸣，缓缓停止了转动。天边，第一缕真正的曙光，终于刺破了沉沉的黑暗，将王家工坊这片惨烈的修罗场，连同那具被毒针钉死在铁丝网中的扭曲尸体，一并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