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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封面在微光中泛出黯淡的折痕。随着狄安娜的动作,书页发出干涩而细微的摩擦声,一件尘封许久的记忆即将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 翻开封面,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贴在内侧的照片—— 那是一张用旧的、边角泛黄的即时相纸。 照片被细心地贴在笔记本的扉页内侧,四角已经发黄,边缘早已翘起,像是被来来回回抚摸过无数次。 狄安娜一开始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扫了一眼,但很快,她的目光就被定格在了照片上。 照片上,两个人站在一片花田前。光线温柔,阳光洒在花瓣与发丝之间,有种旧梦般的宁静与暖意。 画面中的小女孩约莫六七岁,被母亲抱在怀里,站在前方,脸颊圆润,眼睛亮晶晶地望向镜头咧嘴笑着,怀里抱着一大把混着泥土的野花。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小毛衣,头发被扎成歪歪的麻花辫,稚气未脱。 然而,小女孩身后的那位母亲,那个抱着她、低头靠近她的身影,整张面孔模糊不清。 不是光线问题,也不像是有意隐匿,而是——那种被水渍晕染之后留下的模糊的痕迹,面部五官线条先是扭曲,然后整块区域变得灰白、透明。 水渍的弧度很明显,是从照片右上角滴落,正好砸在母亲脸上的位置。 狄安娜几乎能想象那一刻的场景——某人在翻看这本笔记时,情绪过于激动,手中握着的杯子或瓶子打翻了;又或是在深夜里无声哭泣,泪水滴在了照片上。 但那滴水刚落下时,没有立刻晕开。 有人急急地拿袖子去擦,力道有些大,纸面本身就已经旧了,这一擦,反而将图像弄得更散、更乱了。 就像试图挽回一样东西,却因为太慌张,反而彻底毁掉。 照片表面的那层膜已经磨损,触手一按上去,就能感到明显的粗糙与干涩。 翻过那张照片所在的扉页,狄安娜静静地看着第二页上略显斜歪的字迹。 字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有些笔画重重按下去,甚至在纸上留下了隐约的压痕。 第一页日记: 妈妈走了。 医生说是“罕见的肺部纤维化”,我听不太懂。 但她真的走了,那个清晨,阳光刚好,窗台上的花开了,她就闭上了眼睛。 她说她最怕疼,可她最后几天一直忍着,没叫一声。 她最后对我说:“你会长大的,慢一点没关系。” 句末有一个破碎的句点,被笔尖划成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第二页日记: 叔叔阿姨来了,带着各种证明、文件,还有什么律师,也不知道和老师有什么区别。 他们说妈妈没有写遗嘱,房子要分。 可房子是妈妈一个人打三份工攒出来的,是我们一起住了八年的地方,是我们一起种花、玩耍的地方。 客厅墙上还有我和妈妈一起画的全家福。我不想搬走,我不能搬走。 我要替妈妈守好这里。 有一处字迹被涂掉重写,说明写下这句话时犹豫过,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第三页日记: 空洞爆发了。 我在厨房里写作业,外面有人在敲门,是琪琪,她说要快点跑,不然会变成怪物。 可是……我不想走,我怕一走,就再也回不来。 而且——叔叔阿姨还在抢房子,还在抢沙发、柜子、还有什么印章和证。 妈妈说房子会保护我。她说:“只要你守住家,哪怕世界乱了,也会有人找到你。” 可现在没有人来找我。 他们都走了,带走了柜子、电视、床单,连灶台都拆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妈……我好想你。你要是还在的话,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一页上的字迹略显歪斜,有几处墨迹溅出。 有一行字后来被划掉了,但仍能辨认出是:“我是不是也该走” 她最终没有让那一行保留下来。 第四页日记: 今天晚上我梦见妈妈了。 她穿着花裙子,在花田里转圈圈,说:“你看,它们还在开。” 我醒来后,外面是一片黑。 但我想——也许,梦是真的。 也许,我该走了。 这一页之后,字迹从稚嫩中带上了一点决绝。 第五页日记: 我逃出了那个“家”。 过去,所有人都争抢那幢房子里的一切。现在,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逃离那里。 有些好笑。也有些难过。 我抱着尼尼微,一路躲避,从楼梯口到防空洞,再从小巷子钻到废墟里。 腿很疼,但我没有停。 因为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妈妈就陪着我。 字迹有明显的跳跃,像是停顿过很多次才写完。 第六页日记: 我把花种在一个扎紧底部的塑料袋里,我找到了一个角落。 一棵废弃的灯柱斜歪着,下面有水。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里站时没有那些怪物。 带着这盆花比我想的还麻烦…… 可是我舍不得。 她是妈妈最后送我的礼物。 纸角有干涸的水渍痕,可能是雨水,也可能是眼泪。 第七页日记: 空洞的风很奇怪。像是有声音,又听不清除。 每次我快睡着的时候,都觉得妈妈在和我说话。她说:“不要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可我不想变成怪物。 我只想继续种花,继续听她说话。 我想留下来。 我在那里重新种下了花。 挖出它的时候,我几乎没力气了, 但我不能丢下它,它也没有丢下我。 我还是想妈妈。 妈妈说:“你要让花相信这里可以活。” 这一段后面有一行很小的字,像是自言自语地附在角落里: 我也想相信自己可以活。 狄安娜读到这里时,动作顿了一下。她盯着这行细细的笔迹看了很久,那种没有对象、没有回应的低声倾诉,却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揪心。 她忽然感到背后微弱的风动。 忍不住歪头看了一眼头顶尼尼微那片斜伸而下的羽翼正一点点朝她收拢过来。 空气中有一股细密而潮润的气味缓缓弥散开来,闻起来像是某种温柔的清香,像雨后未干的花瓣、湿土与石头缝中生长的野草混合而成的气息。 狄安娜缓缓抬起手,轻轻触碰那一片最靠近她的羽翼。厚实而柔韧,表面带有细密的绒毛,但触感却比丝缎还要细腻,带着淡淡的冷意。 她指腹在羽翼表面轻轻滑动,能感到其下缓慢律动的温度,就像心跳那样一收一放。羽翼并未抗拒她的触碰,反而有些犹疑地微微蜷曲了一下,仿佛本能地感知到她的善意,或是,熟悉的气息。 她又低头翻开下一页。 第八页日记: 空洞里没那么可怕。 风有点冷,但比那些叔叔阿姨的争吵安静得多。 我试着和花说话,说我想它开花,说我想妈妈 说如果她开花了,那就是妈妈听见了。 第二天早上,她真的开花了。 “她”字被圈了一个圆圈,下面标注了一句小字:“我给她取名叫尼尼微。” 第九页日记: 妈妈说植物都极难在空洞内存活,但是尼尼微竟然在这个时候开花了。 一朵。 粉色的,带点红,像是妈妈笑的时候用的口红色。 又多了一朵。 花瓣是粉红色的,花瓣边边毛毛的,有点割手 看着尼尼微,就好像看见了妈妈。 我要照顾好它,就像妈妈那样。 她在页面下方画了一朵五瓣花,有一只小蝴蝶停在花上,线条细致。 旁边还写了一行注解: “也许,它知道我太寂寞了。” 页脚还压了一张干枯花瓣,颜色褪去,却依然完整。 狄安娜轻轻按住那一页,仿佛触摸到了那个时间的对方。 第十页日记: 第五天。捡到了一个桶,太好了! 把第二株花也移过去了。 但……已经第四次开花了。 每次花朵张开的时候,我都会听见妈妈的声音。 一天一朵。越来越多。 这是什么预兆吗 这一段像是日记中最生活化的片段。 她描述了用旧桶装雨水,用打破的餐盘铺排在花盆下方,甚至提到自己用绳子在头顶拉了一圈防止藤蔓蔓延太远。 “我试着做得像妈妈教的那样。可有些步骤……我还是记不清了。” 这句后面,是几个打了叉的植物图示,有人尝试画出叶序,但明显不够专业。她在旁边画了个问号,写了个“失败”。 第十一页日记: 为世人所恐惧而避之不及的空洞,却因为自由与尼尼微的陪伴,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原来人不需要太多东西。 一把铲子,一盆花,一本旧相册,一个梦。 比起被亲戚们争来抢去,我更愿意被这片黑暗吞没。 有人来了。陌生人。说是调查队。 我藏好了。 我不想走。 不管他们怎么看这里,我都觉得……这是我真正的家。 这段最后,有一句话用铅笔小小地写在页边: 如果我真的变成了什么东西,也请你们别怪我。 最后一页日记: 这一页字迹暗淡得几乎看不清,是用手指蘸着某种液体写的,颜色已经暗褐——不是墨水,也许是植物的汁液,也许是…… 至少,花还开着。 至少,这里是自由的。 我比任何时候都幸福。 字迹很轻,却极其坚定。 纸面带着些许褶皱和斑驳,这一页文字极短,下面空白留得很多,像是作者坐在某个角落,看着花发呆很久才写出的句子,最后一笔,像是一个人轻轻地松了口气。 “没人告诉我该怎么活,没人会来找我。那些以骸也不会靠近我。” “我突然觉得,这里……很像天堂。” 写下这段文字的那一刻,笔记本的主人已经无法再握住笔了。 而这一句,却比整本笔记中任何一页都要平静、坚定,甚至——近乎温柔。 她缓缓合上笔记本,久久没说话。 身后的羽翼轻轻震颤了一下,仿佛也在回忆那一页页日记背后的声音。 她再次抬起头,看着那朵“花”之中蜷缩的人形核心和周围温热而微颤的柔软羽翼。 “…尼尼微,是你吗” 而这一刻,那些包围着她的触手微微抖动了一下,缓缓收拢,仿佛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狄安娜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自己心跳渐缓。 花,还在开。 她也,还活着。 狄安娜闭了闭眼,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我知道了。你不是怪物。” 她缓缓抬起手,放在那颗“花芯”上。 “你是一个努力活下去的女孩而已。” …… 一路颠,报废一个显示器,我哭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