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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集那惯有的、带着山林泥土气息与慵懒倦意的宁静，在这十日内，被沈砚那间偏僻木屋中偶尔飘散出的、愈发纯郁凝实的药香悄然打破。那香气并非单一草木的味道，而是多种药性完美融合后，升华出的一种令人闻之心神一清、体内灵力都似乎活跃几分的奇异芬芳。 小屋之内，沈砚如同入定的老僧，盘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身前那尊得自司命府修士储物袋的、品质只能算下品的赤铜药鼎，此刻正被一股精纯温和的青碧色灵力光晕所笼罩。这十日来，他不断以《源木炼心诀》催发出的本源木气小心温养此鼎，鼎身原本粗糙的赤铜表面，竟隐隐泛起一层温润通透的玉石般光泽，内壁更是光滑如镜，对药力的承载和传导能力提升了何止一筹。 他没有好高骛远地去尝试复杂丹方，而是将全部心神都聚焦于最基础、也最受广大低阶修士欢迎的“清心丹”与“回气丹”上。他知道，越是基础的丹药，需求量越大，品质的细微差别也越容易被识货之人察觉，从而卖出高价。 处理药材时，他的手法迥异于寻常丹师。他并非简单地以灵力粗暴剔除杂质，而是将神识如同最细腻的丝线般渗透进每一株“宁神花”、“露华草”、“地根石”的内部，清晰地感知着其独特的生机脉络与药力节点。随后，他以蕴含着《源木炼心诀》独特生机的木系灵力，如同最灵巧的绣娘穿针引线，对这些脉络进行细致的疏导、抚平躁动、纯化核心药性，最大程度地保留并激发其内在潜能，而非简单地“切除”所谓杂质。 当处理好的药材被投入温养得当的药鼎后，真正的考验才开始。沈砚并指如剑，指尖一缕稳定的、带着勃勃生机的青色丹火（由木系灵力转化而成）跃入鼎底阵眼。火力掌控精妙到了毫巅，时而有文火慢煨，如春风化雨；时而有武火急催，似夏日惊雷。这一切，都依赖于“星轨引导术”那超越常理的感知与预判能力。虽不直接用于控火或凝丹，却让他能清晰地“看”到鼎内每一分药力如何被热力激发、如何相互碰撞、排斥、又如何在某种玄妙的力量引导下，寻找到最佳的融合轨迹。 他屏息凝神，全部心神都沉入那方寸药鼎之中，如同一个最耐心也最苛刻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引导、安抚、调和着鼎内那片微缩的能量世界。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神识的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但他眼神依旧沉静如深潭。 不知过了多久，当鼎内各种躁动的药力终于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如同雏凤初鸣般的清音，鼎盖缝隙处骤然透出一圈柔和而纯净的青色光晕！ 沈砚缓缓收功，丹火熄灭。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药香让他精神一振。揭开尚有余温的鼎盖，只见鼎底静静躺着八颗龙眼大小、圆润无暇、通体呈现出纯净青色或乳白色、表面隐隐有内敛丹纹流转的丹药！正是“清心丹”与“回气丹”！ 这些丹药，不仅成色饱满，色泽纯净无瑕，更关键的是其内蕴的药力。以清心丹为例，寻常丹师炼制，能保留五成药效便算合格，六成已是难得，七成以上便可称为精品，往往有价无市。而沈砚炼制的这些，经他神识初步评估，药效赫然达到了惊人的七成五以上！更因其炼制过程中融入了《源木炼心诀”那一丝独特的乙木生机，使得丹药本身带上了些许滋养经脉、温和抵御外界煞气侵蚀的额外神效！对于常年在南荒古林搏杀、心神易受血腥煞气影响的散修而言，这种清心丹的价值，远超普通货色。“回气丹”亦是如此，不仅恢复灵力的速度比市面同类丹药快上近半，且恢复的灵力更为精纯平和，易于炼化，几乎没什么副作用。 十日不眠不休的高强度炼制，几乎耗尽了沈砚手头所有能够用于这两种丹药的低阶药材，也让他对丹道“提纯”、“融合”、“蕴丹”等基础环节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当最后一炉丹药成功出炉，他清点收获：共计得到了五十颗高品质清心丹与四十颗高品质回气丹。 望着眼前这些盛放在玉瓶中、晶莹剔透、宝光内蕴的丹药，沈砚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资本初步积累完成，是时候返回那片更加危险，也蕴含着更大机遇的漩涡中心——黑山城了。 他再次改换了装束。脱下采药人的粗布蓝袍，换上了一件半新不旧、但用料尚可的灰色低阶法袍，这种法袍在黑山城的低阶散修中颇为常见，具有一定的防尘、避水效果。将自身修为气息稳稳地调整至炼气七层，这个层次既能拥有一定的购买力，又不至于太过惹眼。面容也再次运用肌肉控制与些许灵力微调，使得看起来比“木辰”成熟了五六岁，眼角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风霜纹路，眼神中则带着底层散修常见的几分精明、警惕与一丝不易接近的冷漠。他为自己这个临时用于交易和参加拍卖会的身份，取名“厉岩”，一个听起来颇有几分煞气与坚毅的普通名字。 将丹药分装在不同样式的普通玉瓶里，避免被追踪来源。沈砚趁着黎明前最黑暗、也是人迹最稀少的时刻，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然离开了生活半月之久的青溪集，没有惊动任何人。 再次踏入黑山城那巨大、压抑的城门，熟悉的喧嚣、混乱与各种复杂气息扑面而来。但此刻沈砚的心境，与半月前逃离时已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被迫遁走的仓惶，多了几分主动布局的冷静与筹谋。 他没有去散修联盟露面，也没有前往那些门面光鲜、背景复杂的大型丹药铺，那些地方眼线太多，容易暴露。凭借着之前作为“沈石”时对黑山城阴暗面的了解，他径直穿行过几条污浊狭窄的巷道，来到了鱼龙混杂的鬼市最深处，在一间门脸极小、几乎被两旁悬挂的破烂幡布完全遮蔽、只在低矮门楣上刻着一个模糊不清、透着几分邪气的鬼头图案的店铺前停下脚步。这里便是黑山城有名的地下销赃与黑市交易点之一，名为“鬼脸阁”。据说此阁背景神秘，只认货物不认人，信誉在黑市中间还算不错。 推开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店内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柜台上方悬挂着一盏散发着惨淡绿光的骨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药材、金属锈蚀以及某种不知名香料混合的怪异气味。一个干瘦得如同风干骷髅、披着宽大黑袍的老者，正佝偻着背，用一块油腻的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件形状古怪、仿佛用人指骨拼接而成的惨白色法器。 “出货还是入手”老者头也不抬，声音如同砂纸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干涩而毫无感情。 “出货。丹药。”沈砚改变声线，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疲惫与冷漠。他将两个装着样品的玉瓶，轻轻放在落满灰尘的柜台上。 老者擦拭骨器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伸出枯瘦如同鸡爪、留着长长黑色指甲的手，拿起其中一个玉瓶。拔开塞子的瞬间，他甚至没有刻意去闻，但那逸散出的极其微弱的药香，已让他浑浊如同死鱼般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难以掩饰的精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颗清心丹倒在掌心，那丹药圆润的青碧色丹体在惨绿灯光下，仿佛自有光华流转。老者凑近，几乎将鼻子贴到丹药上，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随即，又伸出猩红细长的舌头，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丹药表面极其轻微地舔舐了一下！ “好东西！”老者喉咙里发出如同夜枭般的啧啧声，干瘪的脸上挤出一丝近乎扭曲的笑容，“药力充沛内敛，几无杂质，更难得的是……生机内蕴，能滋养神魂，抚平煞气躁动……炼制手法独特，非黑山城常见路数，甚至不似南州主流丹道。小子，这丹药……哪来的”他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砚。 “祖上传下的残方，自己瞎琢磨，侥幸成功而已。”沈砚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开个价吧。” 老者盯着沈砚覆盖在兜帽阴影下的面容，沉默了数息，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以及评估他背后的“故事”。最终，他嘿嘿一笑，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清心丹，市面良品价通常在八块下品灵石一颗，你这品质，药效接近八成，更有额外滋养之效……老夫给你十二块一颗。回气丹，市价六块，你这品质恢复快，灵力纯，给你九块一颗。如何这个价格，在整个黑山城，你也找不出第二家。” 这个价格，已经远超沈砚之前的心理预期，可见这看似阴森的老者，眼光毒辣，行事却也还算公道（在黑市的尺度内）。沈砚深知在这种地方纠缠价格反而引人怀疑，直接点头：“可。” 清点丹药，结算灵石。五十颗清心丹作价六百下品灵石，四十颗回气丹作价三百六十下品灵石，共计九百六十块下品灵石！加上他之前积攒的三百二十余块，此刻沈砚身上的流动资金，赫然达到了近一千三百块下品灵石！这对于一个炼气期散修而言，无疑是一笔足以让人眼红心跳的巨款！ “以后还有这种品质的丹药，或者别的什么‘好东西’，尽管拿来鬼脸阁。”老者将一堆闪烁着诱人光泽的灵石推给沈砚，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语中似乎意有所指，“我们这儿，口风最严。” 沈砚默默将灵石收入储物袋中，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离开了这间充斥着诡异气氛的店铺。 怀揣着这笔堪称巨款的灵石，沈砚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肩头的压力更重了几分。他知道，这一千三百块灵石，在底层散修眼中是天文数字，但在那即将到来的、群狼环伺的黑山拍卖会上，恐怕依然显得捉襟见肘，连那柄残缺飞剑的起拍价都未必能达到。他必须精打细算，将每一块灵石都用在刀刃上，寻找那些对自己真正有用、且竞争可能不那么激烈的目标。 他没有立刻去拍卖行附近打听具体情报，那太过显眼。而是先在散修联盟总部附近，相对繁华且人流复杂的区域，用“厉岩”这个新身份和刚刚到手的一部分灵石，租下了一间带有更完善防护与隔音禁制的临时洞府，作为接下来几日的落脚点。 安顿下来后，他才开始像一个真正准备参与盛会、筹集资金的散修一样，混迹于黑山城各大消息灵通的茶馆、酒楼以及修士聚集的休息区。他点上一壶最便宜的灵茶，选择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将“星轨引导术”的感知力发挥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每一缕信息。 拍卖会的具体拍品清单被主办方严格保密，用以保持神秘感和抬价空间。但一些大致传闻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开来，成为众人热议的焦点。 筑基丹自然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据说起拍价就不会低于五千下品灵石，最终成交价恐怕会是一个让绝大多数炼气修士绝望的天文数字！ 那柄残缺飞剑，据说是从一处上古战场遗迹的深处出土，虽灵性大损，剑身布满裂痕，但其材质疑似掺入了“星辰金”与“万年寒铁”，内蕴一丝锐利无匹的金系法则碎片，对于剑修或炼器师而言，价值无可估量，起拍价据说也在两千灵石左右。 此外，还有数种能显着精进炼气后期修为的丹药（如“聚元丹”、“培灵丹”）、几件威力接近筑基修士手段的极品法器、数张能威胁到筑基修士的二阶攻击或防御符箓、以及一些外界罕见的炼器材料、高年份灵草等等。 沈砚仔细筛选、分析着这些信息。筑基丹他暂时不做考虑，那是炼气大圆满修士冲击瓶颈之物，距离他还远。那柄残缺飞剑，他确实颇为心动，无论是参悟其材质中蕴含的法则碎片，还是设法寻找机会修复，都对提升他的实战能力和炼器认知大有裨益，但以其热门程度，最终价格恐怕会远超起拍价，他这点灵石未必够看。他更关注的，是那些可能出现的、能辅助修炼《源木炼心诀》或是温和提升神识的天地灵材（如“养魂木”、“清净莲”等），以及……能否在拍卖会这个特殊场合，捕捉到一些关于司命府动向、或是解决自身麻烦的蛛丝马迹。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拍卖会情报时，一些关于司命府的零碎消息，也如同水底的暗流，夹杂在喧嚣的表象之下，悄然传入他耳中。 司命府在城北李家庄和古林西边落魂坡一带的搜索，似乎并未取得预期中的“重大发现”，反而因为行事霸道，与当地的一些小势力、乃至一些同样在寻找“机缘”的散修团体发生了数次冲突，据说还折损了几名人手，引得司命府上层大为光火，加强了对相关区域的管控。同时，有更隐秘的传言在少数高阶修士间流传，说司命府近期似乎在暗中通过多个渠道，高价收购一些极其特殊的、与稳固神魂、提炼气血本源相关的偏门材料，具体用途不明，但开出的价码令人咋舌。 沈砚心中冷笑，他的祸水东引、故布疑阵之计，看来确实起到了效果，成功地让司命府走了弯路，消耗了他们的精力。而他们暗中收购特殊材料，其目的不言而喻，定然是与继续研究、改良那歹毒无比的“血髓丹”有关，这让他心中的警惕更增几分。 然而，就在拍卖会开始的前三天，一个更具分量、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的消息，轰然传遍了黑山城的大街小巷：司命府的一位巡察使，已抵达黑山城！ 据可靠消息称，这位巡察使姓赵，有着筑基中期的强横修为，在司命府内地位尊崇，手握实权。他的到来，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让黑山城本就微妙而紧张的局势，变得更加诡谲莫测。各大势力，包括城主府、散修联盟以及几大家族，纷纷暗中下令约束门下弟子，行事愈发低调谨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位赵巡察使亲至，绝不仅仅是为了追查一名失踪的外围成员或是某个无关紧要的实验点暴露那么简单。司命府在黑山城这片法外之地，必然有着更深层、更重要的图谋！或许与近期的异动，或许与那即将举行的拍卖会，或许……与某些不为人知的古老秘密有关。 这个消息，让沈砚刚刚因筹集到灵石而略微放松的心弦，瞬间再次绷紧，甚至比之前更甚！筑基中期！这远非他现在炼气八层巅峰（实际战力可比普通炼气九层）所能抗衡的存在，哪怕底牌尽出，恐怕也难以在对方手下走过三招！拍卖会上，他必须如履薄冰，万分小心，收敛所有锋芒，绝不能引起这位赵巡察使，乃至其麾下任何眼线的丝毫注意！ 他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波澜，更加坚定了在拍卖会上低调行事、速战速决的决心。目标必须明确而务实：尽可能以合理的、不引人瞩目的价格，拍下一两件对自身修行或保命切实有用的宝物（最好是那些看似普通、却有潜在价值的物品），然后立刻离开那是非之地，绝不留恋，绝不参与任何不必要的纷争。 拍卖会开始的前夜，黑山城仿佛一座压抑到极致的活火山，表面依旧是灯火通明、喧嚣鼎沸，但内里涌动的暗流却已灼热沸腾。各方势力，各种心思，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都在默默地酝酿着、等待着明日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盛会。 沈砚在他那间临时租住的、禁制全开的洞府中，闭目盘坐，如同老僧入定。《源木炼心诀》在体内缓缓流转，抚平着最后一丝心绪的涟漪，将自身的灵力、神识、肉身状态，都调整至当前所能达到的最佳巅峰。明日，他便要以“厉岩”这个微不足道的临时身份，踏入那龙潭虎穴般的拍卖场，于群狼环伺之中，寻找那一线属于自己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