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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盯着检测仪,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屏幕上那条跳动的线,让他一下子想起三个月前雷雨夜里记下的残卷温度变化——那天他第一次发现,这东西在特定湿度和电磁场里会发烫,像有了心跳。 “不对。”他嗓子里挤出两个字,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他慢慢解下蓝布工装,动作小心得像在拆老钟表。布轻轻盖住铜钱,想隔开外头的杂音。最后一角刚遮住螺旋纹,残卷背面猛地一烫,温度冲上六十度。他手一缩,指尖已经红了一道。羊皮纸开始扭动,纹路活了一样爬行,显出一幅画面:黑乎乎的岩洞,石壁渗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角落里蜷着个小孩,破衣烂衫,死死攥着一枚齿轮状的纽扣,指节发白,指甲缝里全是血泥,结成黑痂。 眨眼就没了,像眼花。 他一把抽出残卷,手指摸到背面,还烫着,像刚从谁怀里掏出来。月光从地窖通风口斜劈进来,割开黑暗,照在铜钱上。影子投在地上,竟是一排细密齿痕,轮廓清楚,边缘锋利——正好对上陆子渊衬衫第三颗纽扣的位置,连那点磨损缺口都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自己手心那道旧疤,突然麻了一下,像有电流在皮下窜。十年前祖坟塌方,他用手扒石头救出赵铁柱,那天晚上,他就梦见了这个洞。 “这纹路……”他嗓子哑了,“不是碰巧。” 赵铁柱没吭声,低头重新缠绷带。血已经透出来,暗红一片。他伸手去拿铜钱,指尖刚碰到底边,头顶灯泡“啪”一声炸了,玻璃渣子洒下来,几片扎进工具箱里的铜线圈。地窖一下黑透,只剩通风口那道月光,横在地上,像把冷刀。 两人坐着不动,连喘气都放轻了。 空气越来越干。陈砚三根手指贴地,感觉土表在失水,好像有东西在偷偷抽走湿气。他屏住呼吸,听见门外脚步声走近,不快不慢,每一步间隔几乎分秒不差。光带边缘闪过人影——陆子渊。他穿着那件灰白衬衫,扣子齐整,第三颗正对胸口。月光照上去,纽扣边缘泛出金属光,纹路缓缓转起来,像齿轮咬合,青铜色从中心漫开,最后变成一枚完整齿轮,和残卷上的一模一样。 赵铁柱压着嗓子:“他那件衣服……是不是从来没换过” 陈砚没答。他把残卷塞进内袋,贴身收好,动作快得像本能。门外人影停了会儿,像在听,又像在确认什么。然后转身走了,脚步声一点点散进风里。地窖安静了,但检测仪还在闪,波形没断,频率稳着,像信号还在传。 “他是故意让我们看见的。”陈砚说,声音冷得发僵。 赵铁柱抓起手电,光扫过铜钱,螺旋纹没变,血珠停在起点,像刚才逆流压根没发生。他把铜钱装进密封盒,咔一声扣紧。“得查这纽扣从哪来的。要是从盗洞带出来的,它和残卷反应,就不只是巧合。” 陈砚点头,起身推门。夜风扑面,带着稻田的潮气和烂叶子的腥味。远处蛙叫断断续续,却没虫鸣。田埂上,周映荷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只青花茶盏,袖口沾着荧光液体,泛着幽蓝光。她看见陈砚,嘴动了动,却没出声,像被掐住了喉咙。她抬手,从袖里抽出一张黄纸,笔尖狠狠划下去,画了个圆,断成三截,用力到纸都破了,墨痕陷进纤维。 陈砚蹲下,掏出残卷,轻轻覆在纸上。圆边泛起微光,残卷背面浮出几行字:“月蚀纽,声断处,圆缺补则脉动。”字迹歪斜,像朱砂写的,却在月光下闪青铜色。他盯着那三道缺口——分别指着祖坟、祠堂、农药厂旧址,三个他标过的“异常点”。茶盏底沾的荧光液在月下映出第四段弧线,残缺,没闭合,尾端模糊,隐约指向镇北。 “四个点。”他声音沉下去。 赵铁柱凑近看纸,忽然发现周映荷手腕内侧有圈白印,像长期被绳子勒过,边缘发白,底下有点点淤血。她抬头看他,眼神急,张嘴又闭上,手指抖着指向镇北,动作僵,像被人牵着线。 “她想说的,是那儿。”赵铁柱说。 陈砚把纸折好塞进本子。又取出残卷,把周映荷画的残圆盖在空白处。三道断口正好嵌进纹路缺处,拼成一个整圈。他闭眼,双手按地,低声问:“源在哪儿。” 残卷猛地跳了三下,热流从掌心冲上胳膊,方向清楚——镇北,陆子渊实验室。 赵铁柱摸出青铜罗盘,盘面刻着田界高程和古水道,指针却偏了,也指那儿。他盯着盘面磨损的刻痕,那是他爷爷修水车时留下的。“我爷说,有些东西埋得再深,也会自己往上冒。不是它想出来,是下面的东西,把它推上来。” 陈砚站起来,望向镇北。风停了,稻穗却一株接一株整齐地向北偏了十五度,像被看不见的手拉着。他摸残卷,温度还在升,背面纹路微微发红,像血管在跳。 手心那道疤越来越麻,像是和什么对上了频率。 周映荷突然抬手,在纸上又写。笔尖划破纸,三个字:“他醒了。” 她抬头,眼神空,嘴无声开合,像在重复什么,却发不出声。茶盏里的荧光液轻轻晃,映出残卷没显示的第四段弧线,尾端指向军事禁区边缘——那片铁丝网围着的废弃雷达站,二十年前雷暴炸过,没人敢去。 赵铁柱盯着她手,忽然说:“这圆,不是她画的。” 陈砚回头。 “是别人让她画的。”赵铁柱声音低,“或者,她非画不可。你看她握笔的姿势——太硬,不像自己写的。” 陈砚没说话。他把残卷裹回蓝布,塞进内袋。手心那道疤还在麻,像被某种频率震着。他看向陆子渊实验室方向,远处屋顶在月下泛冷光,窗关着,没灯,没动静。 但残卷的热没退。 周映荷把茶盏放在田埂上,转身往镇南走。步子慢,背影僵,像每一步都在挣。走到槐树下,她停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抬手,指尖在喉咙上轻轻一划,然后继续走,消失在夜里。 赵铁柱捡起茶盏,底上荧光液残留的弧线在月下微微闪。他递过去:“这东西,她不是拿来用的。” “是留下的。”陈砚接过,指尖碰到盏底刻痕,传来一丝震动。他低头看,荧光液映出的第四段弧线,尾端多了一个点,位置就在祖坟正下方——他爹埋的地方。 残卷又热了一下。 他解开蓝布,展开残卷,背面纹路正缓缓移动,重新排向祖坟。同时,赵铁柱手里的龙骨水车齿轮自动微转,方向和袁大头血流相反,齿纹和陆子渊纽扣完全一样。 陈砚把茶盏放上残卷。 荧光液轻颤,投出一片模糊山林,二十四个光点浮现,一个对准祖坟,一个直指陆子渊实验室。投影边上,闪过半枚青铜齿轮,和纽扣同形,边缘刻着小字:“启钥者,必承其痛。” 赵铁柱盯着影子,忽然说:“他不是在找地脉。” “他在等它醒。”陈砚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闭眼,双手按地,再问:“源在哪儿。” 残卷跳了三下,热流更强,方向没变。 稻穗还朝北偏着,角度没动。 风仍停。 他睁眼,望向镇北。实验室屋顶的冷光忽闪了一下,像设备启动又立刻关了。同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咬合声,仿佛地下有齿轮慢慢啮合,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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