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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屯的夜，是被突如其来的狗吠撕裂的。 先是一两声从村口传来，带着陌生的凶戾，随即，全村的狗都被惊动了，此起彼伏地狂吠起来，汇成一片躁动不安的声浪，将沉睡的村庄硬生生从梦中拽醒。 家家户户陆续亮起昏黄的煤油灯，窗户上映出惊疑不定的人影。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呵斥声，以及压低嗓音的议论，瞬间打破了冬夜的宁静。 沈星澜在自家老屋的炕上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外面的动静在她意料之中，幸好在他们来之前赶了回来。 大队部门口，火把和手电筒的光柱乱晃，映出七八个穿着统一棉大衣、戴着棉帽的身影，个个身形精悍，眼神锐利，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他们牵着的两条狼狗，体型彪悍，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焦躁地刨着地上的积雪。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他亮出一个证件在闻讯赶来的李建国面前晃了晃，声音冷硬：“县武装部特别行动队的！我们接到线报，有敌特分子流窜到你们这一带，可能就藏在村里！需要立刻进行全面搜查！请配合工作！” 李建国披着旧军大衣，身形挺拔，尽管睡眼惺忪，但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仔细地看了看那证件，又扫了一眼这队人马和他们牵着的狼狗。 “同志，辛苦。”李建国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搜查可以，但靠山屯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绝不会有藏匿敌特的情况。另外，这深更半夜，乡亲们都睡了，娃娃们也怕惊扰，还请同志们动作轻些，尽量不要损坏群众财物。” 他话语客气，却绵里藏针，点明了立场，也划下了底线。 他参军多年，眼前这几个人，身上的那股子煞气和做派，可不像是普通的县武装部干事，倒更像是……经历过真正战火淬炼的精锐。而且，县里下来人，通常会有公社干部陪同，这次却直接闯村，透着蹊跷。 那黑脸男人眉头皱了皱，似乎对李建国的态度有些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挥手下令：“搜！重点查空屋、地窖、柴火垛！任何可疑痕迹都不能放过！” 队员们立刻分散开来，狼狗兴奋地吠叫着，拖着训导员四处嗅闻。村民们大多穿着单衣站在自家门口，又冷又怕，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愤怒，但在李建国的眼神示意下，都强忍着没有发作。 混乱中，王金花和她男人沈大富也挤在人群里。王金花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搜查队员和凶恶的狼狗，非但不怕，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毒。她捅了捅旁边的沈大富，压低声音却又能让周围人听见： “当家的，你说这敌特……会不会就藏在那些没人注意的犄角旮旯比如……刚分出去单过，来历又不明不白的人家里”她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沈星澜老屋的方向。 沈大富懦弱地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但王金花的话，却像一滴冷水滴进了油锅。附近几个村民都听到了，脸色变得有些怪异。李建国也听到了，目光严厉地瞪了王金花一眼。 黑脸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目光立刻锐利地扫过来：“哪一家什么情况” 王金花像是得了鼓励，壮着胆子，指着沈星澜家的方向，尖声道：“领导！就是那家！老沈家那个刚分出去的丫头，沈招娣！哦，现在改名叫沈星澜了！这丫头最近邪性得很！突然就会打猎了，还能一个人打死野猪！力气大得不像话，说话做事也跟换了个人似的！我们……我们就是觉得奇怪！没准儿……”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沈星澜行为反常，可能就是敌特伪装的！ “王金花！你放什么屁！”张婶第一个忍不住骂了出来，“星澜丫头那是本事！是福气！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就是！自己心黑就看不得别人好！” “李支书，不能听她胡说啊！” 几个受过沈星澜好处的村民也纷纷出声维护。 李建国脸色铁青，正要呵斥王金花。 那黑脸男人却已经来了兴趣，手一挥：“搜那家！” 几个队员立刻牵着狼狗，直奔沈星澜的老屋而去。 此时的沈星澜，早已穿戴整齐，站在院子里，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这个年龄少女的紧张和茫然。她心中冷笑，王金花的发难在她预料之中，正好借这个机会，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 狼狗冲到院门口，狂吠着，却只是在门口打转，没有像之前那样试图冲进去。它们敏锐的嗅觉，在这里只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和烟火气，没有任何血腥或异常的气味。 队员们冲进院子，屋里屋外，柴房角落，甚至不大的地窖都翻了个底朝天。然而，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具，一些晾晒的草药，以及角落里那点舍不得吃的野猪肉，一无所获。沈星澜早已将昨夜可能沾染的任何蛛丝马迹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报告！没有发现！” “屋内没有异常！” “地窖干净！” 听着队员们的汇报，黑脸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又亲自审视着站在院中，低眉顺眼，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的沈星澜。 “你今晚在哪里做什么”他厉声问道。 沈星澜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惶恐，声音细细的：“报告领导，我……我昨天分了肉，心里高兴，晚上吃了点，很早就睡下了。听到狗叫才醒的。”她回答得滴水不漏，神情姿态，完全就是一个被吓到的农村丫头。 李建国适时上前，沉声道：“同志，星澜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前些日子受了委屈分了家，最近是有了些本事，但那也是党的政策好，她自己争气！绝不可能是什么敌特！我看，是有人心怀不轨，故意诬陷！” 他这话，既是说给搜查队听，更是说给所有村民听。 王金花被李建国目光中的寒意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 黑脸男人盯着沈星澜看了半晌，又扫视了一圈面露愤慨的村民，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可能激起民愤。他冷哼一声：“我们走！去别处搜！”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牵着狗，很快消失在村外的夜色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村民。 狗吠声渐渐平息，村庄重新陷入一种疲惫而不安的寂静。 李建国安抚了大家几句，让各自回家。他走到沈星澜面前，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丫头，没事了，回去歇着吧。今晚……小心些。” 沈星澜乖巧地点点头：“谢谢李叔。” 她转身回到冰冷的老屋，关上门，脸上的怯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 危机暂时过去。但她的心情并未放松。 搜捕队虽然走了，但那个男人（北辰）还藏在那个冰冷的山洞里，失血，重伤，独自面对这漫长的寒夜。 她必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