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冬储与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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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9年的秋天在忙碌与警惕中悄然流逝。关于亚历山大三世之死的流言，在威尔心头闪烁了几下便沉入心底，他知道这不是目前的他能够深究的领域。 那枚神秘的胸针被他小心收好，或许未来有用，但当下只是件无关紧要的物什。他的全部精力，再次聚焦回格伦莫尔山谷本身。 秋收的结果比预想的要好。尽管土地依旧贫瘠，但新农具提高了耕作效率，粗略执行的轮作和堆肥似乎也起到了一些作用，收获的燕麦和豆子比往年多了近两成。 这个增量对于富庶地区而言微不足道，但对格伦莫尔来说，意味着这个冬天饿死人的风险降低了许多。领民们看着谷仓里堆得比往年更高的粮食，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对领主的感激和信服。 威尔并没有因此放松，他清楚，这点盈余远不足以应对可能出现的长期动荡。他下令将大部分新收粮食入库封存，只留下必要的口粮和种子，同时鼓励领民在冬季来临前尽可能多地采集坚果、浆果和可食用的根茎，并组织人手加大狩猎和捕捞的力度，整个格伦莫尔紧张而有序地储备着一切可用的资源。 水力驱动的风箱经过不断调试，终于稳定下来，铁匠铺的产能得到了保障。邓肯带着儿子和两个新收的学徒，在夜晚的炉火照耀下，打造着更多的手弩部件和标准矛头。 威尔设计的这种手弩，结构相对简单，威力却不容小觑，正好适合装备他那支初具雏形的护卫队。护卫队目前只有十五人，主要是卡勒姆、伊恩以及他们挑选出的几名身手敏捷、忠诚可靠的年轻人。 “看见那块突出来的石头没”威尔指着山坡上一处，“假设那里有个敌人弓箭手。卡勒姆，带你的人，从左边那片灌木摸过去。伊恩，你们几个，从右边那个土坎下面迂回。动作要快，身子要低！” 威尔亲自指导他们使用手弩和进行简单的协同防御训练，内容侧重于利用山谷地形进行伏击和阻滞，而非正面交战。 天气逐渐转冷，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将格伦莫尔山谷染成一片素白。领地与外界的联系几乎中断，只有偶尔有胆大的猎人会带来一些周边地区零碎的消息，无非是哪个村子遭了狼灾，或者两个小贵族因为边界纠纷发生了械斗，都与大局无关，威尔乐得如此，这正是他想要的发育时机。 然而，就在大雪封山后不久，一队人数更少、但装束明显更为精良的骑手，顶着风雪来到了格伦莫尔山谷之外，他们打着挪威王室的旗帜。 卡勒姆快步走进塔楼。“大人，外面来了一队挪威人，说是给苏格兰宫廷送信的，风雪太大，请求暂避，要点草料和补给。” 威尔站在塔楼窗口，望着山谷外那几匹在风雪中打着响鼻的骏马，以及骑手们虽然疲惫却依然挺直的身姿，心中念头飞转。挪威王室的人……在这个时间点，前往苏格兰宫廷这几乎可以肯定与玛格丽特女王的事宜相关。 “让他们进来，”威尔转身下令，“安排客房，以礼相待。但让你的人看好他们。要求不过分，就尽量满足。” 接待在塔楼一层相对宽敞的厅堂进行。壁炉里燃烧着难得的、较为干燥的木柴，带来些许暖意。 威尔穿着虽不华丽但整洁得体的领主服饰，尽管面容稚嫩，但沉稳的气度和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让前来交涉的那位名叫埃纳尔的挪威贵族骑士使者，不敢因其年龄而有丝毫轻视。 “感谢您的慷慨，格伦莫尔的领主大人。”埃纳尔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他的盖尔语带着明显的挪威口音，但用词得体，“这天气风雪太大，道路难辨，若非找到您的领地，我们恐怕要被困在山里了。我们只停留一晚，补充些草料，明日天亮便出发。” “举手之劳，埃纳尔爵士。”威尔还礼，语气平和，“格伦莫尔虽小，但不会让受困的旅人死于风雪。请放心休息。” 双方礼节性地交谈了几句，埃纳尔简单说明了他们的使命是传递挪威国王埃里克致苏格兰监护政府的官方文书，内容涉及玛格丽特女王南下的具体安排。威尔则只字不提外界事务，只询问路途艰辛，表达了对挪威使团和未来女王的例行敬意。 就在埃纳尔准备告退时，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封用蜡封好的、略显精致的信笺。 “领主大人，”埃纳尔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不像是纯粹的官方口吻，“这里还有一封……私人的信件。是玛格丽特殿下委托我们，如果途径有像样些的领主庄园，便代为投递的。” “殿下她……年幼好奇，渴望了解苏格兰的风土人情。我们路过此地，见您的塔楼虽不宏伟，却井然有序，领民神色也较别处安宁，想必是位善于治理的领主。故而冒昧，想请您收下这封信，若得闲，可回信描述些北地的趣闻，或许能稍解殿下旅途寂寥。” 威尔心中一怔。玛格丽特亲自写的信给一个她素未谋面、偏远地区的小领主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一个自幼生长在挪威宫廷、即将远嫁他乡的未成年少女，对未来的王国充满好奇和不安，想要随机地了解自己的国土和臣民，这种行为虽然超出常规，却也并非完全不合情理。或许，这只是她众多“投石问路”信中的一封。 他接过信笺，蜡封上是简单的个人印记，并非国玺。“感谢殿下的垂询，这是我的荣幸。”威尔谨慎地回答，“待风雪停歇，道路畅通，我会慎重回复。” 埃纳尔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便带着随从去休息了。 当晚，威尔在书房里，就着烛火拆开了那封信。信是用拉丁文写成的，字迹娟秀而略显稚嫩，措辞礼貌而带着一丝属于孩子的天真好奇。 玛格丽特在信中自称“您远在挪威的未来的女王”，询问了格伦莫尔的地理风光、季节变化、领民的生活，甚至问到了是否有奇怪的野兽或古老的传说，通篇没有提及任何政治或宫廷事务，就像一个渴望听故事的小女孩。 威尔放下信纸，若有所思。这是一个意外，一个完全在他计划之外的变量。与未来女王的直接通信，哪怕只是内容无害的闲聊，也意味着格伦莫尔这个名字，可能以另一种方式进入某些人的视野，这既可能带来风险，也可能在未来成为某种契机。 他铺开羊皮纸，拿起笔。回信必须谨慎，既要满足一位少女的好奇心，又不能泄露领地的任何真实情况。 他决定描述一些无伤大雅的北地风光，编造一两个温和的民间传说，表达对女王的忠诚和期待，语气恭敬而保持距离，他不想过早地卷入任何政治漩涡，哪怕只是书信往来形式的。 他蘸了墨水，开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