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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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的丰饶沉淀为谷仓中坚实的储备，新整合的领地在威尔系统化的治理下，犹如一台逐渐磨合顺畅的机器，开始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蒙特福特领地的那座小型高炉，已成为整个领地工业跳动的心脏，日夜不息流淌出的铁水，被铸成标准化的铁锭，再经由水力锻锤的千锤百炼，变成精良的武器、农具，或是各种建设所需的构件。 威尔并没有满足于此，他的目光投向了领地内愈发繁重的内部运输问题。 他把阿德里安、老莫顿和邓肯叫到地图前。 “看看，”威尔指着连接三块领地，尤其是连接矿场和工坊的道路，“路修好了，但运东西还是太慢。靠人背马拉，矿石、煤炭、建材，根本运不快，卡住了我们的脖子。” 阿德里安点头：“确实。补给线一长，运力跟不上，什么都慢。” “得想个新法子。”威尔说着，铺开几张画满线条的草稿纸，“我管这个叫‘轨道’。” 邓肯凑近看，纸上画着并排的木头条，上面有一种特制的四轮平板车。“大人，这是……车走在固定的木头上” “对。”威尔解释，“用最硬的木头做轨道，表面刨光，减少摩擦，再打造特制的车轮，边缘凸出来，卡在轨道上，不容易脱轨。用骡马牵引，同样的力气，能在上面拉更重的东西，跑得更稳更快。” 老莫顿计算着成本：“大人，这要耗很多木料和铁件……” “值得。”威尔打断他，“先修一段试试。就从矿场到主工坊这段，路平，距离也合适，立刻动手。” 命令下达，领地的木匠和铁匠都忙了起来。木匠工棚里，领头的木匠看着图纸，对徒弟们喊：“都看清楚！枕木要扎实，承重！轨道木料要选最硬的橡木，表面必须刨光，不能有毛刺！” 铁匠铺里，邓肯拿着威尔给的车轮图纸，对几个得力手下说：“先停下手头别的活，集中打这种带凸缘的木轮铁箍，还有加长的车轴。精度要高，尺寸要统一。” 一段时间后，第一段木质轨道铺好了。第一辆特制的轨道平板车也组装完毕，车上堆满了沉重的矿石。 威尔和核心成员都到场了。负责矿场的监工有点怀疑：“这木头架子，真能比马车还能拉” “试试就知道。”威尔示意。 骡子被套上。车夫一吆喝，骡子发力。满载矿石的平板车开始在木质轨道上稳稳移动，速度比平时快，而且看起来轻松很多。 围观的工匠和矿工发出惊叹。 “动了动了！真稳当！” “看那车上装的矿石，比马车多一倍都不止！” “这木头路神了！” 邓肯摸着下巴，对威尔说：“大人，成了！这东西运矿石，效率太高了！以后运铁锭、运煤，都省大力气了！” 威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只是开始。等这条线运行顺畅了，要把轨道铺到各主要农庄和工坊之间。这是我们自己的运输网。” 就在领地建设如火如荼之际，玛格丽特的回信到了。这封信比以往来得更迟，信纸似乎也带着珀斯宫廷特有的阴郁气息。 信的开头，玛格丽特依旧保持着王室成员的矜持，祝贺威尔成功整合领地，并对他描述的“能在固定道路上奔跑的载重车辆”（威尔在信中谨慎地提及了轨道运输的概念）表现出极大的好奇，但随后的文字，笔调渐渐沉郁下来。 她写道，宫廷里的气氛越来越令人窒息，监护委员会内部的权力天平正在微妙地倾斜，某些贵族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来自南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爱德华一世平定威尔士后，其使者出现在珀斯的频率明显增加，提出的要求也愈发苛刻。 “……有时，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华丽鸟笼里的金丝雀，”玛格丽特的字迹在这里显得有些凌乱，“每个人都在对我微笑，但笑容背后是不同的算计。他们谈论我的婚姻，谈论苏格兰的未来，却很少有人真正问过我的想法……威尔，只有读到你信中所描述的，关于新作物收成、关于铁水奔流、关于领民们安稳生活的景象时，我才能感受到一丝真实的、蓬勃的活力，那是我在宫廷中永远无法触摸到的世界。” 在信的末尾，她几乎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依赖：“……你的格伦莫尔，不，现在是你那更大的领地，听起来像一座远离风暴的坚固堡垒。真希望有一天，我能亲眼看看你所说的轨道车，看看那熊熊燃烧的高炉……” 威尔反复读着这封信，少女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孤独、压力与隐约的期盼，在他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他仿佛能看到那个被囚禁在权力漩涡中心的年轻女王，在深宫高墙内，如何将自己的信件当作窥探外部真实世界和汲取精神力量的唯一窗口。 他沉思良久，开始回信。这一次，他没有过多描述技术细节，而是将笔墨更多地倾注在领地的“生机”上。 他描写了秋收时农民脸上的喜悦，描述了新招募的卫队士兵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朝气，甚至编造了一个关于一只受伤的猎鹰在领民救治下重返天空的小故事。他想传递给她的，是一种坚韧、乐观、脚踏实地建设家园的精神。 他写道：“……陛下，堡垒的坚固并非仅源于砖石，更源于其中生活的人心所向，高炉的火焰能融化顽铁，而人心凝聚的热忱，能驱散任何阴霾。” “宫廷固然波诡云谲，但请陛下务必保重身体，坚守内心的方向，苏格兰的未来，终究需要一位明辨是非、心系臣民的君主来引领。无论外界风雨如何，格伦莫尔将永远是您最坚定的支持，这里的炉火永远为您而燃，这里的道路，也随时欢迎您的目光降临。” 他没有直接回应她那近乎暗示的拜访愿望，那在目前的政治环境下过于危险。但他用“炉火为您而燃”、“道路欢迎您的目光”这样的比喻，含蓄而坚定地表达了他的忠诚、支持以及一份超越臣子本分的情感。 他将信和一小盒用新领地出产的最佳铁料打造的、小巧精美的文具，一支铁笔、一个墨水壶和一把裁纸一同寄出，文具上装饰着简洁的苏格兰蓟花图案，这是他第一次送出带有个人色彩的礼物。 信使离开后，威尔走到了望塔上，望着远方。领地的发展日新月异，但他的内心，却因为远方那位少女的来信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这种情感复杂而微妙，混合着同情、欣赏、政治联盟的考量，以及一种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跨越身份与距离的吸引。 他知道，玛格丽特在宫廷中的处境越发艰难，爱德华一世的阴影正日益逼近。他加紧督促轨道的铺设，加速卫队的训练，扩大武器储备，力量，是保护她想守护的一切的基础，或许，也包括那个在珀斯宫廷中日益孤独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