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后的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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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斯王宫的偏厅，与议事厅的庄重肃穆截然不同。 这里铺设着从佛兰德斯进口的彩色地毯，墙壁上悬挂着精美的挂毯，描绘着狩猎和田园风光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的蜂蜡和一种清雅香料的混合气息，那是来自东方的熏香，由北境商会的船只艰难运回，如今成了王后沙龙的特有标记。 玛格丽特王后端坐在主位，一身宝蓝色的天鹅绒长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气色红润，曾经萦绕在她眉宇间的病弱之气已被沉静与日渐增长的自信所取代。 她面前摆放着精致的银质茶具，这是威尔根据“古老记忆”让工匠尝试打制的“新式”饮具，里面泡着热气腾腾、加入蜂蜜和香料的暖身饮品。围绕在她身边的，是十几位苏格兰王国最显赫的贵族夫人和小姐们。 她们中有老罗伯特布鲁斯的夫人，一位举止优雅、话语不多的贵妇；有阿索尔伯爵那位以善于交际闻名的女儿；还有其他几位在御前会议上持谨慎或观望态度的重臣的家眷。当然，也有明确支持威尔的贵族女眷，如阿德里安那位性格爽利的妻子，以及几位新晋军功贵族的夫人。丝缎、天鹅绒和精致的刺绣在厅内流动，低声的谈笑和裙裾的窸窣声构成了背景音。 茶会起初的话题，围绕着最新的法兰西发型、北方传来的毛呢料子、以及各家孩子的趣事展开，气氛轻松而愉悦。玛格丽特耐心地倾听着，适时地微笑、点头，展现出王后应有的亲和与风度，她甚至亲自为几位夫人添了“茶”，这个细小的举动赢得了不少好感。 在话题稍歇的间隙，玛格丽特轻轻放下银杯，声音柔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前几日，陛下在御前会议上，提及了为国选拔人才的一些新想法，似乎引得诸位大人的夫君们颇多议论。”她的话语不带任何倾向，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个众所周知的话题。 厅内瞬间安静了几分，夫人们交换着眼神，揣摩着王后的意图。 阿德里安夫人最是直接，她朗声道：“王后陛下，我觉得陛下说得很有道理！我家阿德里安就常说，军队里好些好小伙子，勇猛忠诚，就是缺个出身，若能凭军功挣个前程，岂不是更能激励人心” 一位传统老贵族出身，丈夫在会议上明确表示过担忧的夫人，谨慎地开口：“激励军心自然是好的……只是，王后陛下，这千百年的规矩，爵位传承关乎家族血脉与荣耀，若轻易许人，只怕……” 玛格丽特没有反驳，而是微微倾身，用一种带着些许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夫人顾虑的，是家族的荣耀与延续，我完全理解。但请想想，一个更强盛的苏格兰，难道不是所有家族最稳固的依靠吗”她目光扫过众人，“陛下曾与我私下谈及，这些新策，并非要剥夺现有尊贵家族的荣耀，恰恰相反，是为诸位的家族开辟更多、更稳妥的道路。” 她顿了顿，看到几位夫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便继续耐心解释，将威尔那套复杂的政治构想，转化为更易于女性理解和接受的“家族利益”视角： “想想看，若实行军功爵，诸位家中若有英勇善战的子侄、甚至忠诚勇武的封臣子弟，他们便不必完全依赖嫡长继承的那份家业，可以凭借自己的勇武，为王国效力，同时也为自己、为你们的家族分支，挣得新的荣耀和领地。这难道不是让家族之树更加枝繁叶茂吗” 一位夫人若有所思：“我侄子就是个勇猛的小伙子，可惜是次子……” 玛格丽特微笑点头：“正是如此，现在他有了用武之地。” “至于考试取才，”玛格丽特端起杯子，优雅地抿了一口，“对于我们这些为人母者，更是多了一份期盼，不必再完全担忧次子、幼子前途无着。只要他们肯用心向学，通晓律法、算术这些实实在在的学问，便有机会通过自己的才智，获得国王的赏识，担任官职，光耀门楣。这比起单纯依靠血脉和门第，岂不是更公平，也更激励人上进” 她没有使用“科举”、“打破垄断”这类尖锐的词汇，而是围绕着“家族繁荣”、“子弟前程”、“公平机会”这些夫人们最为关切的核心利益展开，她的话语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 一位原本态度犹豫的夫人若有所思：“听王后陛下这么一说……若真能如此，我家那次子，倒是个喜欢读书的，或许真能多条路走……” 另一位夫人也低声附和：“是啊，总比整日无所事事，或只能去教堂寻求出路要强。” 阿德里安夫人爽朗地接话：“我倒是觉得这样最好！能者上前，庸者退后。王国需要的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是只会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睡觉的懒汉。” 几位传统贵族出身的夫人微微蹙眉，其中一位轻声反驳：“但千百年的规矩总有它的道理，爵位世袭确保家族稳定，突然改变，恐怕会引起动荡。” “动荡”阿德里安夫人挑眉，“我看是让某些人坐不住了才是。” 玛格丽特适时介入，语气温和却坚定：“诸位夫人的顾虑我都明白。但请想想，王国正在面临变革，我们需要更多人才，这些新政策不是为了打破传统，而是为了补充传统。就像一棵大树，既要有牢固的主干，也要不断生长新的枝桠，才能更加茂盛。” 老布鲁斯夫人一直沉默，此时缓缓开口：“王后陛下，这些变化确实需要时间适应，不过您说得对，强盛的王国对每个家族都有利。” 玛格丽特微笑：“正是这个道理。陛下常说，我们要放眼长远，现在的改变，是为了子孙后代能生活在一个更强大的苏格兰。” 老布鲁斯夫人依旧沉默，但眼神中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些思索。 玛格丽特见气氛缓和，便不再深入，适时地将话题引回了风花雪月和育儿经上，仿佛刚才那番谈话只是茶会中一段寻常的插曲。但她知道，这些夫人们回到各自的城堡和庄园后，在枕边、在茶余饭后，必然会用她们自己的方式，去影响她们的丈夫、儿子。 当最后一位夫人行礼告退后，偏厅内只剩下玛格丽特和她的贴身侍女。她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沉的夕阳，威尔在前朝用力量和权谋推行新政，她则在后方，用智慧和柔情化解阻力。这是她选择的道路，也是她作为王后，所能给予威尔和这个新生王国最有力的支持。 与此同时，离开王宫的马车里，夫人们仍在讨论。 “你怎么看，玛丽”一位夫人问同伴。 “我得承认，王后说得有道理，为我们那些不成器的次子考虑，这确实是条出路。” 另一辆马车里，阿德里安夫人对同车的贵妇说：“早就该这么办了！让那些只会炫耀祖宗功绩的人看看，真正的价值在哪里。” “但改革总会遇到阻力。”贵妇提醒。 阿德里安夫人哼了一声：“那就冲破它。王国需要新鲜血液。” 这个夜晚，许多贵族府邸里，玛格丽特播下的种子，正在悄然发芽。